昭华郡主知道自己想要一个清净不容易,却也没有想到有人可以这么契而不舍的跟着自己。她从崇明殿出来,一路曲折迂回,现在已经连崇明殿的大门都看不见了。再往里走就要进入后宫,跟着她的人还是没有放弃。她咬咬牙,转身找一处隐蔽的亭子,道:“出来吧。”
将烈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他一路跟着昭华郡主,还要躲避其余人的眼睛,也不容易。此时昭华郡主主动愿意见他,他自然不会继续藏着。昭华郡主自然知道一直跟着自己的是何方神圣。她看着将烈,说道:“将烈勇士跟着我走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想要说的?”
将烈看着昭华郡主明显不是很愉快的神情,由衷的说道:“郡主还是先息怒,您此时气息不稳,不适宜与我商议。”
昭华郡主深吸一口气,在桌子一边坐下,示意将烈坐到自己对面:“有什么事情将烈勇士还是快点说清楚。梁宫之中人多眼杂,我也不保证会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将烈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昭华郡主,高华郡主可否告诉了您,在下上一次与她商议了什么?”
昭华郡主摇摇头:“我问过,但是她没说。我也就没有继续追究。”
将烈点头:“昭华郡主,上一次在一些事情上,高华郡主并没有给在下明确的答复。这一次在下来见你,是希望你能给在下一个答复。”
昭华郡主彻底被将烈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话方式闹糊涂了,她问道:“什么答复?”
将烈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昭华郡主,他问道:“昭华郡主,我想知道,您对于我们天狼部落的狼子野心,是抱着怎样的一种看法?这里没有外人,您大可以直说。无论您说什么,我都相信日后战场相见,郡主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昭华郡主疑惑的看着将烈,她不知道将烈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一项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当下便回答道:“我虽然斥责你们为狼子野心,却也理解你们。我平南王府与你们南部狄戎打了有八十多年的交道了。如果不出现太大的意外,这个时间还会一直延续下去。八十多年,不止你们了解我们,我们也了解你们。如果说这个世上谁最清楚平南王府的作战手段,立府宗旨,只怕除了平南王府,就是你们了。所以同理,我们也理解你们。”
昭华郡主整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草原狄戎,有着最为强健的体魄。往往我们大梁辛辛苦苦经过训练出来的军士,都不如你们最普通的武士具有力量。凭借着这种天赐的力量,你们在草原上与苍天一同赐予的种种困境搏斗。你们想要立国,已经不是居安思危,而是居危思安,我能说你们什么?就算是换了我在那样子的环境里,也不会选择坐以待毙的。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会去争取。”
将烈抓住昭华郡主言语之中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好一个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会争取。那么现在请问郡主,平南王府,未来形势到底如何?郡主也不必骗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平南王府将来会是怎么样子的情形。就算是不提我们以及渝国对于平南王府的威胁,单单论削藩这一条,平南王府,躲得过吗?”
昭华郡主道:“将烈勇士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呢?”
将烈将语速放慢:“所以我才问郡主,如果有一线生机的机会,郡主会不会争取?或者说,郡主愿不愿意尝试?”
话以至此,昭华郡主自然已经明白了大半。虽然不知道将烈的具体目的,但是将烈打的是什么主意,已经可以看出来了。昭华郡主问:“这要看拿什么去尝试,能得到的是什么。如果失败,失去的又是什么。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找我,我胆子小,不一定有与你豪赌的胆量。高华既然回绝了,就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很难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将烈摇摇头:“高华郡主没有回绝,只不过是把选择权交到了昭华郡主手上。昭华郡主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但是能不能等我说完,再做决定呢?”
昭华郡主看看四周,朝着将烈一伸手:“请。”
安常宫。
国宴过半,女眷大多数都回了后宫。曲容也没有选择直接出宫回长公主府,而是来到了这里,这个被后宫中人现在隐隐约约视作冷宫的地方。
顾淑妃虽然因为林淼堂惑乱宫闱的事情而被牵连,梁帝却也没有故意为难她。安常宫一应事务照旧,内务府也不敢怠慢,什么都不曾缺失。曲容走进安常宫,不出所料的看到安常宫中空无一人。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冷清。她很清楚,这是顾淑妃在等着她来。
曲容走进顾淑妃的屋子。顾淑妃穿着一件藕色衣衫,显然已经等了曲容一段时间。看到曲容进来,她先弯下腰去:“长公主。”
曲容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顾淑妃。这段时间的幽禁,让这个女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这安常宫关得了顾淑妃的人,却没有把顾淑妃传递消息的渠道一起关住。顾淑妃想要见她,书信都会直接送到长公主府。曲容甚至不知道,一个礼部尚书的女儿,哪里来的如此之大的能力。
顾淑妃猜到曲容的心思,出言道:“长公主也不用惊讶于我是怎么把信送到长公主府的。我这些年来在宫里别的事情没有做,小恩小惠却给了这些宫人奴仆不少。不是关键的时候,为我传送些书信,还是做得到的。”
曲容道:“顾淑妃心善,奴才们自然愿意为顾淑妃鞍前马后。顾淑妃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还请明言。”
顾淑妃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曲容身边拉住曲容的手:“长公主,我想请你帮研儿一把。”
曲容皱眉:“曲研从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与她感情深厚。何来帮与不帮?究竟要我做什么,还请顾淑妃明言。”
曲容接连两句明言说出来,顾淑妃也不在铺垫,直说道:“长公主,研儿虽然与你年龄相当。但是心智阅历,与长公主却是天壤之别。长公主在这个时候前往渝国可能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但是对于研儿来说,就是九死一生。以她的心术手段,在渝国,断无完好的道理。她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按照大梁一贯的惯例,你出嫁渝国为后,需要选择一位公主或者郡主等贵女作为陪嫁。我无辜受累,按照太后的意思,要将研儿作为你的陪嫁,才算是减去对我的责罚。”
曲容只觉得好笑:“渝国王后,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人们都知道,这深宫大院,就是龙潭虎穴。不要说曲研,就是我,就是顾淑妃,不是一样吗?我出嫁时有作为陪嫁的贵女,是因为我要为渝国的王后,需要有母国可信任的人为我减除枝叶,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哪怕我只是如同曲珍一样和亲天狼部落,我都不会有如此特殊的待遇。而淑妃娘娘不是也知道,您遭受的是无妄之灾,何必过分忧心?陛下知道对您亏欠,怎么会不厚待于您?还要太后的宽恕?”
顾淑妃无力的放下手:“长公主还记得吗,本宫,还有一个儿子。本宫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淑妃,没有办法拒绝陛下的提议。本宫从默许了皇后在这安常宫里布云施雨起,本宫就猜到了本宫的今日。本宫没有选择,本宫身后有一个顾家,身下有一双儿女。本宫要保全他们。本宫今日自顾不暇,只有让自己抽身,才能庇护本宫的孩子。研儿已经及笄,本宫再无庇护她的办法。只有想办法留她在大梁在长安,本宫还可以为她尽最后的努力。本宫还有尚在襁褓的儿子。他还那么小,本宫不过被幽禁几天,他就被送到了珍嫔那里抚养。本宫真的担心,有朝一日他就算回到了本宫的身边,他也不记得谁是他的母妃了!长公主,本宫知道你见过不少世面。但是还请您想想,殷王的那些东西,真的能见人吗?”
曲容沉默的看着顾淑妃。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良好的姿态和修养,无愧为四妃之一。但是现在这个女人近乎蛮不讲理,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突然觉得好陌生,不是对于这个女人,而是对于这个梁宫,对于这个大梁,对于这种久违了的……情谊。有一个遥远的身影悄悄浮现,慢慢的和眼前的顾淑妃重叠。曲容透过顾淑妃,看到了多年前另一个女人的脆弱和决绝。
久违了……母妃。
“我可以帮你。我前往渝国之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独来独往惯了,也不需要有贵女陪嫁。但是淑妃娘娘最好记清楚,我帮你,不是为了你知道的那些事情。自从上一次知道这宫里还有人知道当你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就算是现在有人指控,我也能全身而退。我帮你,已是为了曲研,二是为了我自己。我母妃若是还在,想来我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