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寻母亲渐有眉目,赏好景忽被赠伞
曲鸣本于金宗祺在月下漫步交谈,此刻听得事关自己妈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道:
“找到妈妈了?”
金宗祺看他如此关心,便知曲鸣心中对他母亲有多依赖了,便说道:“十有八九”
曲鸣心中着急,对金宗祺这话听着便不知何意,不解道:
“何以如此说?”
“据你的描述,我教中之人遍放临安各处,找到一个夫人,是三年前从红花镇搬到此地的,年龄,体态倒是都与你说的很像。教中之人昨日傍晚禀报,我本想第二日再告诉你,可哪知你却被妖人围困。”
“这么说,一定是我妈妈了!”
金宗祺摇头道:
“这也未必,须得你见上一面方能确定。”
曲鸣想想也是,便很是赞同,毕竟临安城人多,认错也是正常。
这夜,本就是明月高悬,美景醉人,此刻曲鸣得知这样的消息,心中喜不胜收,只觉得那本不甚圆的月亮也便圆了几分,觉得这夜也格外可爱起来。曲鸣心中想到母亲,便不由得也想到赵琼,此刻定然也在赏这一轮明月,心中定是与他一样,这般高兴。曲鸣心中盘算,待到自己见到妈妈,就与她说自己这三年的见闻,与她讲赵琼,这样的姑娘,她定然也会喜欢的;等到自己杀了米青,解了身上这毒,便再也没有琐事能够叨扰道自己了,他便带着妈妈、赵琼一起离开江湖,离开是非之地,寻一无人的幽谷居住下来。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住下来,日子想和安静。
金宗祺见曲鸣兴致如此之高,也为曲鸣感到高兴。只是金宗祺高兴是因为曲鸣高兴;他若知曲鸣要杀米青,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拦,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可是金宗祺哪知其中原委,若要曲鸣活,必要杀米青,若要保米青,曲鸣当丧命。
然而曲鸣心中所想的终究只是曲鸣自己心中所想,赵琼现在未必会开心,她看着明月,也只会垂泪,感叹人世无常,月终有阴晴圆缺,人终有悲欢离合。
曲鸣见月色甚是清澈,把自己与金宗祺的身影拉的模糊而修长,不觉童心大起,踩着金宗祺的影子玩,金宗祺本就是性情中人,见曲鸣如此肆意,也和曲鸣一起,互相踩着对方的影子。忽而身影敏捷,忽而向侧面躲避;二人将自己的武功绝学纷纷用到了踩对方影子上;这江湖中两个不可多得的好手此刻在月下互相踩影子嬉戏,一招一式,虽是极高的武功,可此刻的心性便如同三岁小儿一般。曲鸣与金宗祺,你出勾手,我伸出掌,二人形态可掬,竟如同喝醉了一般,引得二人纷纷哈哈大笑,二人笑声响彻云霄,万丈豪情在林间山尖飘荡。
二人尽情玩耍,竟是没有丝毫困意,不知不觉中,东方的天空已透出了淡粉色。月亮渐渐暗淡,但太阳已是小露头角,二人眼前渐渐明亮起来,东方的天上,朝霞满满,如同被渲染了一般,彤云飞,彩光现。
二人一路谈笑,回到碧血阁时,已是太阳已高。曲鸣一夜未睡,奔波劳累,又与人相斗,此刻已是极为疲惫,又是倒头便睡。金宗祺一夜劳累过后,并不比曲鸣轻松,亦是睡得香甜。
待到曲鸣醒来之时,看向窗外,隔着窗纱,模模糊糊只觉天色已晚,细细听来,原来是下了小雨,淅淅沥沥嘀嗒个不停。曲鸣依稀响起先前金宗祺对自己所说的寻到了自己的妈妈,一时间猛地清醒过来,出了房门,便到了金宗祺的房前。还未走近,便听到房间内鼾声如雷,震天撼地;曲鸣不自觉地笑了。想到大哥昨夜为救自己多奔劳,便不忍打扰,但所来无事,便在碧血阁中四处走动。夏日燥热,下了雨却是清凉了几分,雨不甚大,落在曲鸣的身上倒也十分凉爽舒适。
许是下雨了的缘故,碧血阁内并无人来往;只见阁中景致十分雅致,亭台楼阁,在绿叶红墙中交织;一步一景,毫无重复;曲鸣隔着一个隔窗,看见一间小园中种满了芭蕉,细细听来,不甚大的雨点打在芭蕉叶子上,到十分有趣,刚刚抽出心的嫩芭蕉叶,蒙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翠绿。曲鸣放慢了脚步,好将这好景尽收眼底。这时只听见身后有一女子用软软糯糯的细语道:
“公子怎地也不撑把伞,瞧你身后湿了一片,让我家小姐好生担心呢!虽说是夏天,可若是淋了雨,生气病来,也不好受呢!”说罢,便将一把油纸伞递与曲鸣,曲鸣伸手接过。
这女子身穿湖绿色素绸子长裙,淡粉秀荷花上襦,手撑一把桐油漆过的雨伞,梳着双髻,倒也可爱。曲鸣见这女子打扮猜不出身份,但听她口中说道小姐,便知是这碧血阁的侍女了。口中对那侍女谢道:
“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伞日后定会送还。”
那侍女说道:“我家小姐说,公子若是喜欢,这伞便赠与公子了。倒也不必送还,只消记得我家小姐雨中送伞的情谊便是了。”
听那侍女这样说,曲鸣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便说道:“姑娘这样说怎么好,在下粗人一个,淋点雨也不算什么,怎么好要你家小姐的伞呢?我看这雨也不大,我只是在屋内呆的闷了,出来走走,一会就回去,姑娘还是请回吧。”
那侍女却道:“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其实下不下雨倒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这送伞的心意,公子现在不知,以后总会知晓的。这伞公子是一定要收下的,不然小姐恐怕要说奴婢不会办事了。”
曲鸣见这侍女这样说,也不好拒绝了,便收下伞,说道:“在此谢过你家小姐了。”
曲鸣目送那侍女离开,心中说道:
“虽说这碧血阁阁主米青为人十分过分,可他的女儿倒是心地不错;不知这样的父亲,究竟是怎样养育出那样的女儿的?”
曲鸣摇摇头,又隐隐感觉到,自己认为米青做人十分不堪,毕竟都是从那狱中大汉之口得到的,事实是否如此,自己不得而知;但是于自己心中总愿意相信米青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这样,自己杀了他,心中便没有丝毫的罪恶感了。
曲鸣握着那油布伞,伞柄是湘妃竹制成,点点瘢痕,便犹如泪点一般;颜色深沉,十分光滑细腻,显然是被这伞主人多次使用,以致显现出朦胧的光泽来,伞柄下坠着一个嫩绿色的流苏,走起路来,摇曳地好看,只是未免太过女儿家。曲鸣撑着伞在碧血阁中游逛了一番,雨中好景,自己一个人欣赏,终究是意味差了一些。不久,便折回去,找金宗祺了。
雨中,一处小阁楼在碧血阁内伫立着,静谧而温柔。只见米铄站在阁楼上,窗户大开,微微的雨丝扑倒脸上,米铄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看见曲鸣拿了伞便不由得笑了;继而又底下头,摆弄这自己的裙带。直到小丫头上来回话道:
“小姐,伞已经送到了。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这般红?”说罢,小丫头嗤嗤地笑了起来。
“莲儿,你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了,若是老爷看见我的嘴烂了,必定会问我原因,这可叫我怎么说啊!说是按照小姐的吩咐,给一位在阁中独自赏景的年轻公子送了伞,小姐便撕烂了我的嘴!”莲儿捂着嘴笑着。
“好你个莲儿!就是嘴上厉害!看我怎样罚你!”说罢,便身后挠莲儿的腋下,莲儿最是怕痒,此刻被米铄挠的哭笑不得,眼泪都出来了,只好求饶的道:
“我的好小姐,快饶了我罢,我可再也不敢了!”
米铄得意地笑道:
“看你还敢乱嚼舌根子!”
“啊呦啊呦,不敢了,不敢了!”这样米铄方才罢休。米铄手中停下,便有从窗外望着远方发起呆来。烟雨朦胧中,碧血阁内的一切都像是被晕染了一般,暗白色的天空下,芭蕉树格外的绿,淡淡的雨,像是淡淡的愁,丝丝毫毫落在大地上。远处的景致模糊了,但却似乎有格外吸引人的地方,让米铄目不转睛地看着。
曲鸣走至金宗祺的窗外,敲了敲窗户,道:
“大哥,大哥,我是曲鸣,可睡醒了吗?”
鼾声渐止,继而听见屋内窸窣一阵,突然房门打开,金宗祺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内,道:
“曲弟终究年轻,老哥我才刚刚睡醒。”
曲鸣笑道:
“大哥这是哪里的话,大哥风华正茂,何来年不年轻之说?”
金宗祺请曲鸣进屋,为曲鸣到了杯茶,曲鸣并未等得及喝茶,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哥,家母的事?”
“对!这事!”金宗祺一拍大腿道:
“让我差点忘了。这样,我现在就换衣服,你马上就随我去。”说罢,便起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