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万木葱饶,山林间隐隐有了蝉鸣。
一株枝干古老如虬龙的青檀古木,承日光的情,洒落一地的清净。
而在那交错参差的绿叶之下,两位少年正在交流棋艺,侧旁,有一女子饶有趣味地观看,此情此景分外和谐寂静。
“你输了。”话音落,那红衣少年落下一子,而后起身拍拍手,对着身侧的柳暮雨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柳暮雨歪头看着棋盘,随意伸出手推开他凑近的面庞,也在思忖着。这对她这样一个只喜舞枪弄棒的江湖女子来说,确实了不得。
“兄台棋艺之高,小弟佩服佩服……”青衣少年输了棋,却也不着恼,起身向着司徒清风抱拳,温和一笑。
“呀,苏落尘,你娘和你兄长都在殿内祭拜,你为何躲在这里下棋?”柳暮雨看了半天也未看出甚么名堂,索性不再去看,抬头问那青衣少年。
这少年正是苏落尘。
“这祭拜之礼委实无趣,还不如和这位兄台下一手棋来得爽快!”说完,他再次抱拳一问,“不知兄台名姓?若有机会,再邀兄台切磋一二……”
司徒清风摆摆手,道:“过誉过誉,在下司徒清风,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清风兄便可……”
两人这一番文绉绉的对语,让柳暮雨无从接话,同时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轻咳了一声,想要找回些存在感。不料,苏落尘像看见了只奇异的鬼怪般,蓦然睁大了眼眸,望着柳暮雨,说了句:“咦?这不是柳家三小姐么?今日你居然不去惹祸,也得闲来此逛佛会?”
柳暮雨咬牙,这小子定是故意为之,方才刚对过话,还故意做出这番夸大的表情举措来,还口口声声说她惹祸,着实是个坏小子。
她倒是不客气,嘿嘿一笑间便拧住了他腰侧的软肉,苏落尘表情一僵,脑门子倏倏冒出一层冷汗。
然,此番举动在某人眼中却是过于亲昵,过于不一般,此景实在过分。
司徒清风黑了脸,暗中咬牙切齿,立时便将刚刚结交的知音视为了生死仇敌。
“咳咳……”他在一侧重重咳了一声,可惜那两人似乎较上劲了,柳暮雨坏笑中竟又一把揪住了苏落尘的耳朵。
司徒清风瞬时眼冒火花,刚刚柳暮雨的手还在腰侧,他能忍,可现在居然上升到了脸部,这让他如何能忍,即便是她正在实施暴力,可那也不行!
他再也瞧不下去,黑着脸色一把拽下柳暮雨的手,口中振振有词:“女儿家要懂得矜持,不能过于随意!”
苏落尘脱离魔掌,揉着通红的耳垂,向司徒清风展露感激的神情,不愧是知音好友!
可叹,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若是知道,定会大恸。
三人在青檀古木下磨了好久,苏落尘才知晓原来刚熟识的清风兄居然和这丫头关系莫逆,这不免让他心生怨念。
三人又闲聊了会子,突闻寺里大钟彻响。苏落尘起身,摇头一叹,道:“家母已经祭拜完毕,我也该回去了……”
语毕,他朝二人颔首一笑,可是除了柳暮雨朝他摆手示意外,他所谓的好知音却像送走了瘟神一般,居然笑出了八颗大牙!
他摇头纳闷,心中不解,清风兄从刚才便一直黑着脸,不曾展露半分笑意,可为何自己一走,便笑得跟向日葵一般?
苏落尘一走,司徒清风突然神清气爽,坐在青檀古木下的石凳上,悠闲地摆弄着黑白棋子,而柳暮雨却噌地跳上了青檀遒劲的枝干上,惬意地晃荡着双腿。
可不曾想,不消一会儿,苏落尘忽地又露出了身形来。这一次,他是陪着太师夫人来的。
太师夫人,约莫四十几岁的模样,妆容精致,贵气十足,除了眼角一些浅显的鱼尾纹外,丝毫瞧不出老态。
她本想着祭拜完毕,再来这青檀古木下散散心,却不曾想竟见到了柳府的三小姐,那个让她十分不喜的小丫头。
果然,她的黛眉微蹙,露出了不愉的神情,柳暮雨不识大体,不懂敬佛,竟敢跃上灵台寺的镇寺古木上,实属大不敬!
“柳府的三丫头,这青檀圣树不容冒犯,还不赶快下来!”太师夫人怒斥道。
同时,寺庙里随行的僧人古井无波的面目上,也露出不悦的神情,开口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赶紧下来,圣树有灵,不容亵渎……”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斥责,不仅柳暮雨被吓了一跳,便是司徒清风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们是真的不知晓此树居然有如此多的讲究。
柳暮雨呆坐在树上,一时间竟然蒙住了,此时苏落尘也在向她使眼色,让她赶紧下树,免得引起更大的误会。
而太师夫人见她依旧坐着,心里瞬时有一股怒气,她回头冲身后的一名侍卫道:“你去擒住她,交由高僧们处置。”
“娘,这是误会一场,无须如此!”身侧,苏落尘焦急道,可太师夫人并不理会。
“是!”侍卫领命,迈步走了出来,太师府派过来的贴身侍卫自然功夫不差,足尖一点就要跃上树来,擒住柳暮雨。
幸好,下方司徒清风出手拦住,同时口中解释道:“夫人息怒,这规矩她并不知情,还望留情。”
这时,柳暮雨动了,她跃下,轻飘飘得好似一片树叶。
“此事是我不对。”她站在司徒清风身侧,神色复杂,说道。她在柳府时也经常跑到树上休憩,甚至玩耍,今日在此地自然习惯使然,把此树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才有了这一出。
料想她已认错,太师夫人地位尊高定不会与她再三计较,可没想到,太师夫人依旧怒容满面,似乎不愿就这样放过她。
这,让人好生奇怪。
“青檀圣树不可渎,即便你认了错,却也得去菩萨像前跪上三日,以免罪责!”太师夫人道。
“这……”身侧的僧人也目露为难之色,出家人本着慈悲为怀的心,这小姑娘本是无意,况且已经认错,这些僧人有大气度,不会如此计较,可太师夫人又为何这般?
“大师无须介怀,此女有错,自当罚!”太师夫人很坚决,苏落尘在一旁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却一摆手,让他不用多言。
僧人无奈,太师夫人对灵台寺有大贡献,万不可得罪,只得委屈了这个小姑娘了。
柳暮雨漠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司徒清风在旁望了望她的面庞,见她冷漠的神情,他也明了。
看来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大不了打不过就逃,江湖儿女哪能为这区区淫威所折服?
这般想着,他也放开了,黑眸流转出异样的光彩。
果然,太师夫人动了真格,又派出两名侍卫来,誓要拿下柳暮雨。
转眼间,五人斗在一起,拳风凛冽,掌风阵阵,内功波动下将青檀古木震得哗哗直响,无数绿叶落下。
苏落尘急躁万分,可他身无半点功夫,他老娘又不理会他,只能徒劳。
他也是极聪慧机灵之人,青檀古木叶落纷纷,好不凄惨,可他老娘却丝毫不在意,可见她前头所说的青檀乃是圣树不可冒犯些些,都是诓人之语,她真正的目的看来只是柳暮雨而已。
想到这里,心里凛然,沉默中,他把目光投向了场中激斗的几人。
三名侍卫虽是精英人物,可是似乎也不敌那两人,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一名披着袈裟的老僧叹了声佛号,竟是亲自动手了。
这老僧地位不同寻常,乃是灵台寺住持大师,佛法精深,功夫卓绝。
他出手对付两个小辈,自然手到擒来。只可惜,柳暮雨轻功了得,司徒清风虽不擅武,但轻功也不错,两人居然从老僧手下脱逃,越上两丈高的院墙,逃去了密深的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