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容冷漠的看了向哲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开:“也许吧,我已经有太久,没有尝试过信任和被信任了。我们总要习惯,不是所有的信任,都是毫无保留。”
向哲颔首:“的确。我也很久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过一个人了。就算是我师弟苏然,我也渐渐的隔开了一段距离。但这不是因为信任,这是一种保护。”
曲容道:“我明白。国师到底想要说什么?”
向哲道:“长公主以为,这正常吗?合理吗?”
曲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回答道:“这种事情,看的应当是个体。每个人都置身于不同于的环境之下,很难说得明白。”
向哲点头:“好,就算这样。长公主自己说,信任,重要吗?”
曲容冷眼看着向哲:“如果信任不重要,我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国师互通有无?”
向哲抬起眼睛看着曲容:“那么长公主能否容忍我问一句话?”
曲容丝毫不躲避,目光直视向哲:“说!”
向哲道:“长公主之前承诺的,向哲能否当真?”
曲容不语,只是用眼睛看着向哲。向哲站起身来与曲容保持着相同的高度,说道:“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信任的。因为我们就算再强大,也始终有力所不及的时候。我们需要依附,或者说融入于团体。你不给予人信任,人如何信任你?没有信任,我们举步维艰。长公主能否告诉我,您对于我有多信任,我又可以有多信任?我们前面的路太长,我没有办法与长公主一直保持这种单纯的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那样的基础太过于薄弱,根本不堪一击。”
曲容皱皱眉头,她敏感的感觉到向哲今天有些不对。向哲对于这个问题的执著程度远超从前,想来这不会是向哲的一时兴起。必然有什么东西促发了向哲这样子的想法。她不知道这东西或者说这事情是什么,但是她需要回答向哲,因为她知道向哲说得有道理。
没有信任的合作,只怕谁也不会放心。没有这样子的情感基础,当困难、挫折、考验来临,谁能保证与谁的合作不出现问题,结盟不会破裂?就像向哲说的,只要不出意外,曲容与向哲之间合作的道路还有很长。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允许这种危机的存在。
曲容回答道:“我对于国师所有的疑虑,都是出自于我们不同的立场。抛弃外界的条件,我对于国师没有任何想法。我能给予国师的信任,来自于我对于国师人品、眼界的认可。不知道嘉德可有这个能力,让国师认可嘉德的人品与眼界?”
向哲道:“请长公主细说。”
曲容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道:“如果按照殷王叔教导我的标准,我不应该与国师提人品,而应该直接与国师论眼界。国师需要我的身份,我也需要国师的能力。而且以我目前的表现以及以大梁其余公主的对比,想来国师也不会有换人的想法。既然如此,国师最起码会保障我的安全。而且国师也明白,想要获得嘉德的信任,就必须给嘉德以信任。也就是说,国师要表现出让嘉德有足够信任您的地方。既然如此,想来以国师的眼界,看的必然不是眼前,而是更加长远的地方。那么,国师应该不会做出自毁城墙之事吧。至于嘉德,也是同礼。”
向哲颔首:“长公主表现出来的特质,自然让向哲愿意信任,也愿意得到长公主的信任。”
曲容放下心口一口气,问道:“国师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嘉德,您需要嘉德的信任来干什么。而嘉德给了您这样子的信任之后,嘉德又会付出些什么?”
向哲走到曲容面前:“长公主,我需要你信任的原因,是这件事情在短时间内,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而不会对你有任何益处。甚至就算是在以后,我也不确定今日这一步会不会起到作用,很可能是无用之功,长公主还愿意听下去吗?”
曲容道:“说下去。”
向哲张口,并没有声音传出。如果不是曲容对于向哲做出的那个口型太过于熟悉,她甚至有可能不知道向哲是在表示些什么。那个口型,是个人名。是一个向哲多次对与曲容提气,终于在今日下定决心的人名。
“齐、鹏、程。”
……
“我相信国师的眼光。”
得到曲容肯定的答复,向哲并没有把他的打算告诉曲容。他回到座位上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新茶。他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曲容在他对面坐下,问道:“方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向哲问道:“长公主,您在这个世上,还有在乎的人吗?或者说,您还有知己吗?”
曲容肃然,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类型的问题。这就像是一把刀子,从心尖上下手,直接拨到最里面。把坚硬一点点挑开,里面触目所及全是柔软。
“如果说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情,这世上谁人没有呢?如果真的没有?我每一天又在干些什么?不要说我,就算是国师,如果没有在意的人,没有在意的事情,现在又怎么会坐在这里,与嘉德说这些?”
曲容一连串的问句,却也已经回答了向哲一半的问题。向哲继续问道:“那知己呢?”
曲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解很多人,也有人了解她。杨定平也好,向哲也好,但是这些人能够称之为知己吗?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为着同样的事情而奋斗着、努力着,但是他们的心却不在同一个距离上。这可以称之为知己吗?
向哲看着不说话的曲容,自己开口接过自己的问题:“有时候越往前走,就会越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就算是偶尔有人同行,也会发现始终无法同一。越往后,就连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夜深人静,忽然就觉得孤寂无比。以前在师门学习,就算再辛苦劳累,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渐渐的也习惯了,这一生,总要繁花似锦,总要寂寥一人。”
曲容道:“这世上的路很多,有些可以与人同行,有些却必须要独自走完。走过了多少孤寂一人的道路,最后就走完了多少修行。有人同行是幸运,没有人同行我也习惯了。况且有些路,注定就是要一个人行走的。有些时候,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向哲感叹道:“是啊,有些路,就是要一个人走。甚至明明看起来是一条路,其实都是不同的。说话的人,也的确是越来越少。但是凡是同行过的人,长公主会如何对待他们?”
曲容到现在都没有听明白向哲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却也模模糊糊猜到了一些。此时听的向哲如此问,她也没有准备回答。只是对着向哲说了一句:“你还好吗?”
向哲道:“长公主还记不记得,我上一次来长公主府时失魂落魄的样子?”
曲容莞尔:“当然记得,国师那么狼狈的样子可不多见。我还记得,国师打劫了我府上下人一件衣服,到现在可都没还。”
知道曲容是故意,向哲也不由得笑道:“长公主若是要,我便派人送过来。”
曲容道:“还是留着给国师做个纪念吧。国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是想要和嘉德说什么?”
向哲叹息一声,眼眸中浮现出怀念、感伤的色彩,曲容甚至在他眼眸里看到了挣扎的色彩。她不知道向哲到底是经历了一些什么,但她知道那对于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向哲没有给曲容继续猜想的机会,他直说道:“我唯一幸存的师叔,去世了。今天传来消息,他门下的弟子,也散了。”
曲容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向哲陷入回忆。她不知道向哲的过去,不知道那位师叔对于向哲的意义。但是将心比心,那是向哲整个师门唯一幸存的长辈,应该是向哲师父一类的存在。以向哲的师门对他的重要性,这位师叔的重要性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不是说他可以给向哲带来多少帮助,他还在世,对于向哲来说就是师门最后的寄存。但是如果仅仅是师叔去世,为什么曲容会在向哲的眼睛中看到如此明显的挣扎?
向哲痛苦的闭上眼睛,肯定了曲容的想法:“我师叔不是寿终正寝。出走的那些同门,也不是全部出自于自愿。”
曲容沉默一会,等待向哲自己平静下来。对于向哲,一向无需多说。这个男人擅长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也擅长宣泄自己的情绪,更加擅长于处理自己的情绪。她只需要等待他平静,任何多余的语言都不会让向哲觉得舒服。
等到向哲的神色恢复如常,曲容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国师万自珍重,以便来日慰藉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至于走了的,便算是缘分尽了。日后天涯再见,也互不干预,自然两相无事。有些人就算留下了,心也不过是走了。真正心在的人,就算人不在了,你们也必然都是记得他的。”
向哲点点头,伸手摸上自己的胸口:“那些曾经的知己,如今的故人,其实都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也的确有人,一直都没有走进来过。”
曲容收回停驻在向哲身上的目光。这世上再大,向哲总有那些信念支撑着他。但是她呢?对于她而言,这世上再大,同行之人再多,也没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