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里的健康城,如果从高空中俯瞰下去,屋宇严整,苍茫肃穆,让人体悟到一种静的神秘。可是在这平静的表象后,却隐藏着波澜汹涌,上演着无数的悲欢离合,让人不能有丝毫的心静。
“反了,反了。”张法顺前脚搭后脚地向司马元显的卧房跑去。
“大都督,反了!”张法顺离司马元显的大床几步远,急忙跪下奏道。
“谁----谁反了。”司马元显听到声音,赶紧掀开被头,露出一张苍白却又不失英俊的脸。
“大都督,哦不,你看我这张破嘴。”张法顺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一下,“是刘牢之反了----倒戈了。他将北府兵的两万精锐,全带过来了。”
“现在他----他人在何处,他的兵呢?”司马元显来不及套上中衣,掀开被褥抓着张法顺的衣领问道。
“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刘牢之暂时将两万大军驻扎在了钟山脚下。”张法顺乖巧地回道,像一只顺化的羔羊。
“那就好,那就好。”司马元显抹了一把额角的虚汗。
“大都督,这里还有不好的消息。”张法顺嗫嚅着说道。
“什么?”司马元显提高了嗓音。
“江州刺史王愉眼见叛军兵势强盛,弃城而逃。谯王司马尚之也被杨佺期与桓玄在白石战败了,其所率领的水兵也全军覆没了。”张法顺小声说道。
“都是些废物,废物!”司马元显气道,“前几日不是说司马尚之击败了豫州的虞楷吗,怎么这么快又被击败了?这个司马尚之,亏我还奏请朝廷,表他为豫州刺史,真是绣花枕头,不堪大用。”司马元显裸着身子,光脚站在地上,这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张法顺眼疾手快,一跃身扶住了司马元显,“大都督,您没事吧?”
司马元显笑了笑,“扶余这个药呀,好是好----当时的效果挺好。”司马元显瞟了一眼正躺在大床上,满足地熟睡的小桃红,继续说道,“就是这药后劲也大啊,我现在脑袋还在疼呢,下面也难受的紧。你去让扶余去改进改进。”
“诺。不过----大都督,扶余道长说了,这大红丸只能三天用一次,方能保证龙精虎猛,不然有害于身的。”张法顺好意地向司马元显提醒道。
“三天?三天用一次,这人还能过日子吗?你去跟扶余说,马上改进。王府每年提供给他那么多天材地宝,难道连个床上用品都不能日日供给吗?废物!”司马元显怒道。
“是是是,是是是。”张法顺见司马元显发火,连忙不迭声地应承道。
“对了,还有这个小桃红,已经没用了,赶走吧。”司马元显冷冷地说道。
“大都督,前几日,你不是对她还……”张法顺有点拿不准司马元显的想法。
“已经被征服的女子,就像被用过的器物一样。你何时看见本都督长时间用某一件器物的。”司马元显颇为得意地说道。
“是了,是了。奴才明白,明白。”张法顺谄媚道。
“明白就好,赶紧给我更衣,我要马上见刘牢之。通知下去,召集众臣,齐聚中元殿议事。”
张法顺答应了一声,传唤宫女为司马元显洗漱更衣,而自己则当传令官传令去了。
中元殿,玉阶之上,司马元显在玉座前,来回慢慢地踱着步,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却透着光亮。那攥紧的拳头表现了司马元显此刻的心境,既有亢奋,也有一份担忧。
玉阶之下,群臣乱哄哄的,一个个像没头苍蝇般,嗡嗡地在小声叙着话。现在三路藩镇,挥兵直逼建康,他们心里都没了底,也不知道这时候司马元显,召见他们所为何事。
司马元显今天的心情很好,要在以往,他面对群臣的表现,早该皱眉生气了。他轻轻地将手背击向掌心,向一旁站立的张法顺点了点头。
张法顺会意,拉开了公鸭嗓子,“宣广陵相、鹰扬将军、北府军都督刘牢之觐见----”
“宣广陵相、鹰扬将军、北府军都督刘牢之觐见----”内侍们一个接着一个地重复宣号,声音一直播送到东府之外。
随着殿外的宣令官呼出号令,刘牢之整衣,缓缓地跟着一位小黄门,来到中元殿上。
大殿之上,司马元显已经端坐在了主位之上,他的身后华盖翠屏,两旁站着的宫娥也是锦衣玉服。两旁熏香炉兽嘴里喷出的氤氲的香烟,袅袅娜娜,衬得司马元显既高贵又透着一丝神秘。
“臣广陵相、鹰扬将军、北府军都督参见世子。”刘牢之拱手作揖拜道。
面对刘牢之不对自己行跪拜之礼,司马元显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本已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司马元显高坐在主位上,朗声道:“刘将军弃暗投明,反戈叛贼王恭,我心甚慰。刘将军,我已上表朝廷,拜你为青、兖二州刺史,节制北府军。你意如何?”
“多谢世子成全。”刘牢之长跪了下去,面朝皇城中央,“谢吾皇圣恩。”
大殿之上的群臣,在眼见刘牢之进殿的时候,早已忍不住地小声议论,这时候听说,要任命刘牢之二州刺史,节制一方,有些人早已忍不住,蠢蠢欲动。
看着几个朝臣向自己使眼色,王诞终于鼓足了勇气,出班奏道:“大都督,万万不可呀。自我朝开国以来,还没有寒人担当如此重要的封疆大吏。一旦开此先河,朝廷的威严何在,士族的脸面何有?望大都督三思啊。”
刘牢之狠狠地瞪了一眼王诞,王诞感到刘牢之那如利剑般锋利的目光,身体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刘牢之发出一声冷哼,拱手奏道:“既然有些朝臣不愿,世子也不必为难。我带着手下的将士,回京口去就是,省得留在这里,碍了别人的眼。”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刘将军,表奏已经呈奏上去了。相信不日,皇帝的隆恩,就可下达。刘将军你放心就是。”司马元显急忙说道。
刘牢之这招以退为进倒真是将了他的军,现在司马尚之新败,正是借助刘牢之北府兵的时候,自己心中再是不愿,但是说什么也要稳住刘牢之啊。
“那多谢世子了。”刘牢之满不在乎的拱了拱手。
一位小黄门急匆匆地跑上殿堂,跪在了殿下,“禀告世子,王恭抓住了。”
“哦,在什么地方抓住的,现在人在何处?”司马元显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也不顾及自己的失态,急吼吼地问道。
“据驿卒来报,是在京口以北的长塘湖抓获的,现在正在解往京城的途中。”小黄门回道。
“好,好呀。这个老不死的,这个叛贼,这个挨千刀的,哈哈,终于歇菜了。”司马元显发泄着,把自己经常出入烟花之地,学会的骂人的市井俚语也情不自禁地骂了出来。
“咳咳咳……”一旁站着的张法顺咳嗽着提醒司马元显。
一经张法顺提醒,司马元显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微微红了红,尴尬地坐回原位,笑道:“今日刘将军来归,叛贼王恭也已经被抓获,此乃可喜可贺的大喜之事。今晚东府摆宴,一方面为刘将军接风;另一方面,也为我朝的太平盛世庆贺。诸位大臣意下如何?”
“世子英明!”大臣们众口一词地说道。
群臣意见基本统一,只有一人出班奏道:“现如今豫州的虞楷虽然败了,兖州的王恭也已经抓获。但是殷仲堪的荆州兵,并没有退去,反而沿江而下,屯于芜湖,其前锋已经占了石头城,兵势甚盛。建康城内人情浮动,士民不安。世子,恐怕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呀。”
众臣定睛瞧去,原来是左卫将军桓修。刘迈哈哈大笑,“桓将军,我听说你的堂弟桓修也是殷仲堪叛军中的逆臣贼子,怎么现在不为自家人担心,反倒为朝廷担忧起来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纲犹在父纲之上,更何况是堂兄弟之间,面对大义,我当然要大义灭亲,忠于朝廷。”桓修大义凛然,针锋相对地说道。
“好,说得好。”司马元显激赏道,微微转头,面向刘牢之,“刘将军,现在荆州贼兵逼近,还需你的北府兵来解决啊。”
“末将职责所在,敢不从命!”刘牢之慨然说道,他扫视了下殿中群臣,凡是被他眼光所望的朝臣,见到他的目光,无不垂下头去。刘牢之的心里痛快之极,他就是想让这群朝臣知道,带兵打仗,没他这个寒人----不行!
“回禀世子,面对荆州兵,我们不需要动武,只需要借势就行。”桓修继续说道。
“哦,说来听听。”司马元显来了兴趣,说到底,他从内心里鄙视当兵的,更厌恶打仗,这仗一旦打起来,不但他要处理些紧急军务,而且也影响他章台游冶的心情,京城中人心恐惧,还怎么做皮肉生意啊。所以他希望天下太平,至少京城建康要足够太平。
“相信殷仲堪等人,这时也得到了王恭被破灭的消息。本身王恭的东路军就是叛军中的主力军,现在叛军中失了主心骨。殷仲堪等人要独自面对朝廷的台军,必然心生恐惧。之所以他们攻占了石头城,而没有继续攻打京城。他们并不是想解救王恭,而是为了私利。惟望朝廷授予他们节钺,专制一方而已。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来个驱狼噬虎,让他们自己阋墙。”桓修侃侃谈道。
“何为驱狼噬虎,牢之愿闻其详。”刘牢之的眼中闪着精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