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圣驾回銮之后就一直被所有人关注的粱帝猎山遇袭事件,终于是在粱帝斩首了数百人之后有了结果。但是这并不意外着杀戮的结束,这仅仅意味着,更加残酷的杀戮即将开始。
屈淮一身便装,骑马快速奔入长安。杨定平已经等在城门处。屈淮跃马扬鞭,杨定平与他并肩而行,路上的行人纷纷避退。屈淮一边向前一边对着杨定平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杨定平道:“三日之前,大理寺突然找到蛛丝马迹,一路追查下去,果然发现端倪。现在已经证实在猎山行刺的那些人是当年福昌将军的旧部,陛下大为震怒,责令刑部、大理寺加紧排查。到你回来之前,又斩首了三百人。全部都是大理寺亲自查出来的,个个铁证如山。”
屈淮冷哼:“邢刚真是难得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看他这个京兆尹是干不了多久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繁华地段,杨定平翻身下马,屈淮紧随其后,二人在长安城中牵马步行。想起邢刚,杨定平心里也不由得暗叹一声。他不杀伯仁,伯仁却要因他而死。
屈淮淡然看着长安城中带着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和杨定平的行人,和他目光对上的人都匆匆转移了视线:“这些人的脸上都是没有光的。”
杨定平看着悄悄把身子藏在摊位后的小孩子和颤抖着双手抱紧孙子的老人:“这里还算好了,行刑场那里,已经没有人敢去了。就连每天要到那里负责清扫和监管的人,都说那里阴森的吓人。血都凝固在了地上,怎么也洗不掉。”
屈淮嘲讽道:“这个时候知道我不是最可怕的了吧。那些大臣们呢?命还在吗?”
杨定平伸手扶起一根即将倒下来的木棍:“大理寺下了真功夫,一件件都是铁证。算上今天刚刚倒下来的枢密使李密,已经有三十多位大臣被指控与此事有关。李大人是明天处斩,其余的,刚刚走了。”
“枢密使......”屈淮嘲讽一笑:“这一次朝中可是清净了不少吧。死了一个枢密使,陛下也差不多了吧。”
杨定平点点头,两人已经走到军令司附近。他压低声音说道:“陛下的确已经准备收手了。”
屈淮问道:“这件事情你事先知情吗?”
杨定平摇摇头,问道:“怎么了?有问题吗?这一次下马的大多是文官,我没什么准确的消息。”
屈淮道:“就算是文官,也是和武将息息相关的。但是你我二人事先都没有得到消息,可想而知陛下的态度。”
杨定平与屈淮一同走进军令司:“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外,长安城中也是风起云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我安排的。可能是陛下看我忙碌,所以没有与我商议。但是这一批换上去的人看得出来大多对司马兴义有利,也和代王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被换下去的也大多是林淼堂的人手。司马兴义也总算是在靳清面前有了三分底气。我们的人也浑水摸鱼,混进去不少。虽然主要部位没有占据人手,但是也算可以了。”
屈淮冷哼一声走入内阁更衣,他连听都懒得听杨定平对于君臣关系的解释。这一次原本就是粱帝一手策划的好戏,三家能有什么大的油水?那不是成心找粱帝的不痛快吗?还有司马兴义。就算是撤换了这些人,他就可以与靳清抗衡吗?不过代王......屈淮烦躁的皱皱眉头,出声问道:“代王如何?”
杨定平回答道:“司马兴义极为高调的几次初入代王府,又故意提拔与镇北候府有所关联的官员。就算是代王没有明确的回应他,现在长安城中的人也都认为代王是与司马兴义一条战线的。”
屈淮嗤笑:“陛下和司马兴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靳清呢?”
杨定平道:“这里面的确有陛下的意思。国师现在依旧没什么动作,但是最近陛下连续几天召国师入宫,已经明里暗里的敲打过。陛下的意思,是让国师支持这一次在秋猎期间负责监国的大皇子端王。”
杨定平竟然正面回答了关于粱帝的这方面问题,这实在是让屈淮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换好衣服出来看着杨定平:“你什么时候这么敢于直面陛下的问题吗?”
杨定平无奈的叹口气,不回答屈淮的问题。屈淮转转脖子:“你说我这次进宫,陛下会怎么对待我?”
杨定平鄙夷的看着屈淮:“骂都让我挨了,赏还不都是你的。你要是再机灵点,在福昌将军身上动点手脚,还不知道怎么讨陛下欢心呢。”
屈淮动动鼻子:“怎么一股醋味?”他冷笑一声:“我才没那么蠢。邢刚已经太聪明了,我就乖乖的去装傻。”
杨定平道:“邢刚的聪明也不是自己的聪明,你也要注意一点。”
屈淮拿起佩剑:“这些事情你们负责,我不想知道细节。我自己自然有我的分寸。”
南华寺。
昭华郡主对着刚刚走入密室的代王行礼:“代王殿下。”
代王这一次没有对着昭华郡主还礼,他的脸色铁青,站在原地思索着事情。昭华郡主就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代王说道:“郡主请起。”,她才站直身体。
“代王殿下为何事如此烦忧?”昭华郡主站直身子,对着代王问道。
代王阴沉着脸在桌子一边坐下:“本王竟然不知道,父皇会这么做。枢密使李大人,可是两朝的重臣。枢密使一位更是重中之重,怎么可以如此儿戏?”
昭华郡主道:“对于陛下而言,枢密使纵然重要,却远远没有朝中的平衡来得重要。只要能过再次创建朝堂的平衡,不要说一个枢密使,就算是整个枢密院,只怕陛下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今日被斩首的那些大臣,就是最好的例子。昭华听说,他们的家族已经被全部削去户籍,贬为奴籍,前往各处封地,听人差使了。”
代王怒道:“本王固然知道平衡的重要性。但是难道更为重要的不是梁朝的根基吗?不是天下的太平吗?不是我大梁的千秋盛世吗?父皇此举,根本无异于自毁长城,只会使得亲痛仇快,于我大梁没有丝毫好处!还有那个司马兴义一力举荐提拔的都是一些什么人?枢密使李大人原本是少有的不涉党争、一心为国的好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明天就要被杀。换上他的那一个什么王昌钢王大人,不仅学问不过关,人品更是不堪入目,如何可以担当枢密使的重任?”
昭华郡主用一句话回答了代王:“这位王昌钢王大人,是镇北候府的人。”
代王火冒三丈的站起来道:“就算这样,镇北候府到现在都没有表态。本王与母妃更是没有要求过镇北候的立场,他司马兴义凭什么这么做?”
“凭就算不表态,镇北候府也一定会支持代王。”昭华郡主依旧冷静。她的怒火已经在来着到这里之前收拾干净,这个时候她足够冷静和镇静。她递给代王一杯准备好的茶水:“殿下还是先息怒。平南王府与镇北候府同气连枝,昭华可以保证镇北候府的立场。德妃娘娘又是镇北候的妻妹,代王在世人乃至于陛下眼中,本来就与镇北候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代王接过茶盏:“郡主终于是告诉本王镇北候府的态度了。就是不知道,郡主还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
昭华郡主道:“回禀殿下,昭华说过,有人在明,就要有人在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哪怕有一天明处无处藏身,我们也有最后的保障。”
代王颔首,捧起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本王原本以为,父皇如此行径,必然会招致天下的不满。但是现在看来,本王何止是错了,简直是从来没有对过。今日本王去了平日几个相熟的大臣府中,想要问一问他们李大人的事情是否还有转机。却发现这些平日里对大梁朝政热衷无比的臣子,现在却一个个只顾着自己。本王拜访了三五位大臣,竟然无一例外,全部只顾着与妻儿团聚玩耍,煮茶论道,真不知道他们为何对对如此重要之事视而不见。”
昭华郡主想想现在平南王府内的情境,不由有感而发:“不过是心如死灰之后被逼出来的风流气度罢了。他们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他们始终都是平常人,会畏惧死亡,会趋利避害。当努力没有结果,尝试换来危险之后,自然而然的,他们便退而求其次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明日又会是什么样子?死亡的阴影就盘旋在头上,这种风流,真是带着醉生梦死般的迷幻之感。”
代王道:“所以本王现在如此风凉,是因为死亡没有威胁到本王吗?”
昭华郡主看着代王:“不是死亡,是破灭。对于这些大臣来说,如果死在他们为之奋斗的事情之中,他们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现在他们所有的有关于政治的报复都没有实现,自然而然就破灭了。其实代王今天不应该去找他们,找与不找都没有什么区别,白白让陛下猜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