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郡主和季承招待完曲凤城,吩咐胡伯将人送出去,便又回了内室。季承好奇的问道:“二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啊?镇北候世子?和我一样吗?他多大了?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瘦弱?”
昭华郡主拉住季承的手:“他和承儿一样,只不过承儿是我们平南王府的接班人,他是镇北候府的接班人。姐姐们迟早都会离开平南王府,离开承儿,到那个时候,承儿也不要忘记与镇北候府保持联系。一方有难,另一方必须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鼎力相助。他和姐姐同岁,已经加冠了。只不过他是早产,先天不足,所以身体一直不好,看起来才显得瘦弱。这些话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去问别人,也不要和别人提起,记住了吗?”
季承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又问昭华郡主:“为什么二姐说姐姐们迟早都要离开我呢?”
昭华郡主笑笑,蹲下来看着季承:“现在承儿还没有长大,所以姐姐们都会陪在承儿身边。可是总有一天承儿会长大,那个时候承儿就不用姐姐们保护了,姐姐们自然就要离开承儿了。”
季承自信满满的道:“我一定要好好练武,好好跟着师父还有姐姐学本事,快点长大好保护姐姐。但是姐姐能不能不走,就一辈子留在平南王府,留在承儿身边?”
昭华郡主伸手抚摸季承的头顶:“有些事情不是姐姐能决定的。但是姐姐答应你,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姐姐的心都会一直陪着承儿,永远不离开,好不好?”
季承道:“还有三姐,四姐,父王,母妃,还有那个新的大姐,她们也会陪着承儿吗?”
昭华郡主把季承抱在怀里:“会的,会的。我们都是平南王府的人,我们都会一直陪着承儿,无论在哪里,只要平南王府还在,我们就都在平南王府,都在承儿身边。”
曲凤城走出平南王府的大门,和胡伯道别。他小时候与平南王府众人关系热络,与这位平南王府的老管家也很是熟识。所以昭华郡主甚至没有亲自送出来,只派了胡伯就算是尽礼。与胡伯客套几句,曲凤城便在镇北候府仆人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长公主?”曲凤城惊讶的看着端坐在马车正中,正含笑看着他的曲容,一手飞快的将马车车帘放下。
曲容好像没看见曲凤城眼睛里的诧异:“世子真是与高华郡主情谊深厚,卑下厚礼亲自过府探望,真是让嘉德羡慕不已。”
曲凤城在马车侧边坐下:“不过是几件北境风物罢了。长公主若是方便收,凤城自当亲自送去长公主府,以博长公主一笑。”
曲容笑道:“我笑倒是容易的很,不必劳烦世子为此费心。只不过想来这一次长安之行,最让世子殿下费心的,可不是如何博得嘉德一笑吧?”
曲凤城微微挑起几分嘴角:“长公主的意思,在下并不是很明白。不过在下倒是很好奇,镇北侯府禁卫森严,长公主府外护城兵的数量也不容小觑,长安城的治安更是由军令司总部亲自负责,长公主就这么自然的坐在我的马车里吗?”
曲容莞尔:“世子见到我之时,只惊讶于嘉德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却丝毫不在意嘉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球猎皇兄遇袭,至今还没有开办中秋家宴,球猎之时世子也以身体不适为名,没有参加狩猎。嘉德多年来也一直深居浅出,按理说世子应该从未见过嘉德。初次见面,世子边知道嘉德是谁,还用问嘉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能不能出现在这里吗?世子相不相信,就算世子现在让嘉德下车,嘉德也能全身而退。”
曲凤城冷静的看着曲容,终究是聊起车帘一角,对着车外的侍卫吩咐道:“去东和酒楼。”
曲容等他放下帘子,才旧话重提:“对于世子来说,高华郡主真的是不一般。”
曲凤城抿嘴笑笑,他的脸色相比于常人来说有些苍白,身子也有些瘦弱,笑起来更让人觉得不堪一击:“我身体不好,便对别人的身体格外关心些。”
曲容道:“镇北候府可不是平南王府,平南王只有一位王妃,只有一个儿子,侯府的女人和男丁多如牛毛。镇北候又是镇守北境的军侯,镇北候府也是藏龙卧虎之地。能在这样子的地方里稳坐镇北世子的宝座,又哪里是一句身体不好就可以概括的。”
曲凤城婉言回答:“我们这种人,心里记着什么都好,只要分得清自己是在做什么,就不会有问题。”
曲容挑眉:“那镇北候府,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曲凤城一下子不说话了,曲容眼角带着笑意的打量着他:“还要我说得更加明白吗?”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位于长安城东市的一家酒楼门前停了下来。曲凤城看着曲容:“长公主到底想要说什么?”
曲容宽慰的说道:“稍安勿躁。”随即将一直放在身边的卷宗递给了曲凤城。曲凤城伸手接过,卷宗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天元一年正月封。
曲凤城眉间微微动了动,天元,就是如今大梁的国号。他依稀记得,殷王去世的时间,就是天元一年正月。
曲容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想来当年侯爷与平南王应该是与殷王叔达成了协议,殷王府便将这两府的密档封起,藏在了殷王叔当年的府邸宅院之下。如果不是我命人掘地三尺,只怕也找不到这东西。平南王府的我已经收了起来,但是那里面写的是什么,想来世子殿下也是知道的。现在世子殿下手上的,就是关于镇北候府的那一卷。”
曲凤城把手里刚刚翻开没多久的卷宗合上了。他知道这份卷宗的存在,他非常熟悉这份卷宗,甚至于他可以把上面的每一个字倒背如流,他完全不需要核实是否属实,他心知肚明。
“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可以明说了。”
曲容没有拿回那份卷宗,她示意曲凤城自己收好:“平南王府传承将近百年,一直颇有名望,今时今日,镇北候府世子上门探病,竟然不是主人亲自相送,可见对于礼节之疏忽。不知世子对此有何想法啊?”
曲凤城眼睛动了动:“我与昭华多年相交,早就不在乎这些俗礼。”
曲容爽朗一笑:“这话平日与人说说就是了,就不要放在你我之间开这种玩笑了。纵观古今,凡枝繁叶茂,繁衍多年的家族,具是礼仪之家。这其中道理不用我说世子也会明白。就算是平南王府如高华郡主者,也从未在待人的礼数上失了分寸。今日昭华郡主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表示平南王府与镇北候府两府之间深厚的情谊吗?”
曲凤城勾唇一笑:“我怎么不知道高华待人处事上什么时候有过礼节?
曲容冷哼道:“那与今日昭华郡主没有亲自送你出来一样,是不需要了。”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了,曲凤城若是继续装傻,曲容也不会继续与他浪费口舌。
曲凤城叹道:“父亲时常与我说,若论武装,殷王府最弱。但是在三家中掌握领先地位的,永远是殷王府。以前我还没这么觉得,现在我信了。”
曲容没有说话,她沉默的听着曲凤城喃喃自语。曲凤城问道:“长公主想必没有经历过战争吧。”
曲容道:“没有。”
曲凤城点头:“那就对了,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不会明白它的可怕。”
曲容道:“我的确不明白。但是我理解,也尊重镇北候府的选择。我的问题只有一个,镇北候府,到底还打不打算继续?平南王府已经孤注一掷,镇北候府又会如何选择?”
曲凤城道:“长公主,你真的不明白什么叫做战争,什么叫做军人。”
曲容挑眉:“我是个卑鄙小人,世子还是不要与我谈人性,我忘了我上一次记起它是什么时候。”
曲凤城摇摇头:“长公主误会了,凤城不是那个意思。凤城是说,长公主没有问这个问题的必要。如果有需要,镇北候府,会与平南王府是一个选择。因为我们是军人,面对战争,我们有,也只有:会,也只会是一个选择。”
曲容道:“那我倒是想要知道,镇北候府为什么那么做?”
曲凤城反问曲容:“殷王府也可以为了大梁奋不顾身,舍生取义,不也一样是由长公主执掌权以留后路吗?平南王府如今已经孤注一掷,不也一样让湘夫人留在了屈淮身边?镇北候府,与殷王府和平南王府也没有什么不同。”
曲容点点头:“好,我可以理解。不过看起来,镇北候府,对于屈淮好像也并不怎么信任吗。湘夫人,这个称呼,屈淮应该还不知道吧。”
曲凤城道:“这就是我镇北候府的家务事了,长公主没有必要知道的这么清楚。”
曲容笑着答应,又说道:“其实这世间之事,并不是样样都可以按照着我们的预想去发展。有的时候我们就算是做了两手准备,最后的结果也总是会差强人意。就像世子对于高华郡主,无论是怎样,只要世子和郡主还把彼此的身份放在眼里,就永远不会有结果。我们三家的准备,未尝不也是这样。”
曲凤城自嘲道:“是,长公主说的不错。一旦开战,这些都是虚话。但是长公主啊,人,总是要有条退路的。就算是不为我们自己,也要为了我们身后的妻儿老小,全族老幼着想。我们虽然打定了主意,但未尝不需要有香火继承,血脉存世。”
曲容道:“世子就这么肯定,镇北候府的盟友信得过?相比于我们,他们才更加不可信吧。”
曲凤城抬眼直视着曲容的眼睛:“镇北候府自然有镇北候府自己的打算。留在大梁,他们没有活路。按照镇北候府的部署离开,他们才会有一线生机。”
曲容沉默一阵,马车已经停在了酒楼门口。她看着曲凤城一直没有移开的目光,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相信世子。今日你我二人之言,不会出现在第三个人的耳朵里面。”
曲凤城微微颔首:“谢长公主成全。这家酒楼有暗道直通殷王府外,长公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