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卜慌和林正疆赶快起床,到民警值班室找我,快!”没等卜慌说话,门外传来了唐警官那熟悉的声音。
卜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赶紧抹去脸上的眼泪,跟着迷迷瞪瞪的林正疆向走廊尽头的那间民警值班室跑去。
他们知道,唐警官之所以半夜三更的叫他们,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民警值班室的门敞开着,卜慌和林正疆没有来得及喊“报告”,就被唐警官一招手叫进了办公室。
“跟你们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唐警官一边吸烟,一边皱着眉头对面前的卜慌和林正疆说。
本来就紧张不已的二人被唐警官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唐警官,我们跟你这么长时间了,我们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事请您快说吧,看把您急的!”卜慌紧张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二中队的赵杰脱逃了!”唐警官咬着牙,一只拳头重重的砸在面前的办公桌上。
“啊?”卜慌和林正疆同时被吓得跳了起来。特别是卜慌,入监快两年了,他第一次听说服刑人员脱逃的事情。高墙林立,禁闭森严,一个手无寸铁、一身囚服、身上半毛钱都没有的罪犯,怎么可能在众多的武警战士和监狱民警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卜慌的双腿开始哆嗦,在监狱里已经呆了八年、见过各式各样的怪事情的林正疆也紧张的变了脸色。
“现在监狱正在外围组织搜捕,监区内的警力有限。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化,杜绝一些知道了消息而且别有用心的服刑人员借机制造更大的监管事故,监狱决定组织一些能够积极靠拢政府、改造表现积极的服刑人员协助民警做好狱内保卫工作。根据肖副监区长的安排,你们两个负责你们所居住的这层楼。任务是:不停的在楼道内走动,盯住每一间监舍,认真观察每一名服刑人员的一举一动,发现问题立即报告在楼道内值班的民警,来不及报告的,可以酌情处置!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就不要睡觉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听到没有?”也许是因为着急,唐警官的语速比以往快了许多,卜慌和林正疆诈着耳朵,生怕遗漏掉一个字。
“好的,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最爱在民警面前表决心的林正疆不失时机的拍着胸脯,向唐警官做着保证。
“好,你们开始吧,我现在就走,监狱几乎组织了所有的民警在外围进行搜捕,警力不够,我要出去了。”说完,唐警官顾不得看卜慌和林正疆一眼,夺门而出。
卜慌和林正疆走出办公室,突然发现,楼道里比平时多了几名荷枪持弹的武警战士。这个时候,唐警官一边指着刚刚出门的卜慌和林正疆,一边跟武警战士说着什么。几名武警战士抬头看看他们两个,冲着唐警官点点头。
唐警官飞身下楼。
卜慌和林正疆赶紧回到监舍,穿上象征着他们管事犯身份的黄马甲,开始在楼道里巡逻。
卜慌所在的这层监舍共有三十二间房子,是典型的宿舍楼架构:中间是一条近三米宽的走廊,两边是两排监舍。在走廊的尽头,是两间民警值班室,中间部分是被铁栅栏封住的上下楼的楼道,监狱民警二十四小时在这里值班。如果不是就餐、学习、外出劳动等集体活动,没有狱警的押送,服刑人员是不得上下楼走动的。
卜慌和林正疆两个人在楼道里漫无目的的来回走着。当走到民警值班的铁栅栏处的时候,那个平时经常跟卜慌开玩笑的狱警此时却一眼不吭,皱着眉头,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监狱跑个犯人,与一个值班的小民警有什么关系,你看那个值班狱警急的那个样子!”过了铁栅栏,卜慌才小声的跟林正疆说。
“那是必须的!如果这个逃跑的犯人追不回来,别说是狱警,就是食堂里给民警们做饭的炊事员都要受处罚。多则一年,少则半年的奖金泡汤了,摊你你高兴啊?”林正疆看看卜慌,撇着嘴说。
“哎,对了,正疆。刚才唐警官说的那个逃跑的叫做什么赵杰的犯人你认识吗?”卜慌一边走,一边问走在他前面的林正疆。
“认识。所有来海福监狱服刑的罪犯都要在入监教育监区接受三个月的入监教育。我在入监教育监区都呆了八年了,能不认识吗?他应该是比你早一批分到其他监区服刑改造的,你肯定不认识。”
“哦?他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要脱逃啊?”
“为什么要脱逃我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情况我还知道一点。怎么?想听听?”林正疆看看卜慌,一脸坏笑的说。
“反正没有什么事情,你就给我讲讲呗。要不,我们两个这样走过来走过去的,时间长了会打瞌睡,如果让警官发现了多不好?”卜慌确实想听,但为了不让林正疆借此敲他的竹杠,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行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个小九九?你还不是为了今后写文章有素材用?看在咱们两个关系较好的份儿上,我就给你讲讲!”林正疆说完,把耳朵对在一间监舍的门上,听着里边没有动静,便一边假装若无其事的走,一边小声向卜慌说起了关于赵杰的情况。
“这个赵杰今年只有21岁,是去年入的监。在入监教育监区的时候,他是我的‘跟班’,我跟他关系也很好。那是个聪明伶俐的家伙。他的老家是四川涪陵人,就是生产咱们平时吃的榨菜的那个地方的人。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
“他偷了什么东西,被判的这么重?”未等林正疆把话说完,感到好奇的卜慌忍不住插话道。
“你这个人就是爱喧宾夺主。每次给你讲个事请你都忍不住插嘴,这样下去我能给你说完整吗?去球,不说了!”林正疆把卜慌紧紧抓住他胳臂的手一下子甩开,生气的靠在墙上,再也不说话了。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啊?你继续说,我再也不插话了!”见林正疆有些生气,卜慌赶紧陪起了笑脸。
林正疆用不耐烦的眼光看看卜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赵杰的家在四川涪陵一个山区里,由于家境贫寒,上学上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家里就再也无能力供他上学了。无所事事的他成天跟村里的一帮同样辍学的孩子一起瞎混,偷东西,打群架,几乎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万般无奈之下,在外打工的父亲只好将刚刚十五岁的他带到自己打工的这座城市,并拿出大半年打工挣的钱,求人把他安排在一家摩托车修理厂学徒,希望没有多少文化的他能掌握一门手艺,为将来的生活奠定基础”。
“别看赵杰文化水平不高,大字不认识几个,但他头脑聪明,学啥会啥。不到半年的时间,他把摩托车的原理掌握的一清二楚,修车技术熟练的连一些老师傅也自愧不如。一来二去之间,他成了这家修理厂的‘大拿’,成了老板手里的‘拿手武器’。看到儿子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改变,辛劳一生的父亲倍感欣慰,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
“但好景不长。在这座城市呆的时间长了,年龄不大且生性顽皮的赵杰认识了一帮与他年龄相近的街头混混。工余饭后,经常跟他们出去喝酒打牌进舞厅,成了吃喝不分的朋友。出去消费是要钱的,赵杰当时的工资虽然不低,但也经不住这样折腾。于是,在一次酒后,他充分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摩托车修理技术,与几个同伙一起将停在一家舞厅门前的十几辆摩托车‘一网打尽’,并利用他那几个朋友的关系,将这些摩托车销往边远的山区,卖给了当地的农民。作为这次行窃的‘技术骨干’,赵杰一次分得了5000元的现金。”
“五千元啊,这对于当时每个月只有千把元工资的赵杰来讲,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尝到甜头的他再也无法安心修理厂的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多长时间就被修理厂的老板开除。得知情况的父亲倍感失望,一顿拳打脚踢鞭子抽,将赵杰赶出了出租屋。”
“其实他的父亲不应该这样做。这不是把他往犯罪的边缘赶吗?”卜慌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道。
“谁说不是呢!”林正疆一边说,一边悄悄的打开一间监舍的房门,看着里面没有异常,又悄悄的关上房门,和卜慌一起继续装模作样的在楼道里‘巡逻’。
“赵杰被他的父亲赶出家门,这正合了他那帮狐朋狗友的意。赵杰有一套他们所没有的摩托车修理技术,他可以不用钥匙,不需要任何工具,只要有一把薄薄的刀片,便可轻易的把任何一款摩托车骑走。这对于这个专门盗窃摩托车的团伙来讲,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他们盛情的留住了赵杰。而没有工作可做又无家可归的赵杰对于他们的热情招待感激不尽,随之成了这个犯罪团伙的一员......”
没有把话说完,林正疆突然停了下来。
“那他们最后是怎么被抓住的呢?”卜慌爱插话的毛病又犯了。见林正疆停下了话题,他就立刻着急的追问。
“大哥,你没有看到那几个武警战士在看着我们啊?你等一会儿会死啊?”林正疆急的直跺脚。
卜慌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不到半年的时间,赵杰这个团伙就在这座城市里疯狂作案几十起,盗窃摩托车二百多辆,在整个城市引起轰动,当地公安局把该案列为重大案件,组成专案组进行侦破。在一次作案时,赵杰等人被埋伏在一旁的公安人员抓了个正着,并因此判刑十一年。”
“我的天啊,怪不得判的这么重呢,原来盗窃了这么多摩托车啊?”卜慌惊讶的吐了吐舌头,感叹着摇摇头。
“由于他年龄小,在到了入监教育监区后,警官们也没有安排他干农活,而是把他安排到我的身边,给我跑跑腿。到了三监区后,民警对他很放心,也很照顾他,让他干打扫监区卫生的活儿。你要知道,干这个活儿相当自由,可以随便出入监区大门,因为他要往外拉垃圾啊!没有想到,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不但不领监狱民警的情,却借机脱逃了,你说该不该死?”走出武警战士的视线,林正疆三下五除二把赵杰的事情讲完,随后不解的摇摇头。
“监狱里警备森严,他赵杰是怎么逃出去的呢?听唐警官说,在晚上就餐点名的时候他赵杰还在,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他便没了踪影,难道他会飞啊?”卜慌更是不解,一个劲的感叹着。
林正疆没有说话,一边走一边想:是啊,这个赵杰是怎么逃走的呢?
卜慌也再也没有说话。他心里在想: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农民工”进城务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近年来,一大批来自贫穷落后的农村夫妻把自己的儿女留给年长的爷爷奶奶,走进繁花似锦的大都市。他们远离故乡,远离儿女,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亦或是实现家庭的温饱而辛勤劳作。可这个时候,留在家里的“留守子女”因为缺乏有效的监督和父母的疼爱,有多少人走上了歧路,迈向了犯罪的深渊?入监教育监区的马凯,六监区的朱林,今天又是三监区的赵杰,明天又会是谁?还有多少处境相似的孩子正在犯罪的边缘徘徊?
想到这里,卜慌不寒而栗。
透过走道上的窗户,卜慌对着窗外亮如白昼的灯光陷入了沉思。他想,这个时候,监狱外面又是个什么样子?监狱的民警在干什么?那个身无分文、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服的赵杰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