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吹满头,亦算作白首。
锦绣朝我微笑着,伸出手想要拉我起来。
与此同时,前面走廊上一道流光闪过,朝我直直地奔来,我穿的是白色纹梅绣花鞋,足尖刚被水沾湿,身体便骤然一轻,被来人揽在了怀里,几个轻盈的跃步,已经入了亭子里。
我刚才只顾着发呆了,没好好看来人是谁,此时被他抱在怀里,我先注意到的就是他那湖水一般颜色清亮的长发。
羽刹湖蓝色的长发终于被好好打理了一番,墨色的发带将丝绸一般的头发挽了一个鬓,用墨玉簪子固定住。
他身穿红色劲装,腰间挂着一只白色的骨笛,英姿飒爽的模样和平时的邪魅样反差特别大,看上去就是一位正气凛然的少年将军。
微风轻轻吹,鱼儿欢乐地吐着泡泡。
这只骨笛好眼熟啊。
羽刹沉默着放下我,脚落地才感觉心也踏实了。
我狐疑着看向羽刹,今天的他格外反常,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兀自看向池塘西岸的向日葵花田,葵花籽已经成熟,一个个都谦虚地低着头。
他眉头紧紧地皱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沉吟了一会儿,掏出怀里的墨莲,递给站在亭子里和锦绣十指相扣的玄武。
玄武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好玩。
“魔尊三日前已经来了,还带来了还魂草和墨莲,让锦绣醒了过来。那现在在客厅里的一男一女是谁?”
“是啊是啊,你身旁不就是魔尊吗,他三天前就来了,刚才我们过来时客厅里坐着一男一女,女的这几天一直都来,整天丧着个脸,像别人欠她几千万似的。男的长的和魔尊一样,是今天和你差不多一起出现的。”
上官昊天终于找到能参与的话题,迫不及待地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羽刹是和我同时回来的,那么三天前回来的一定是羽刹的分身,墨莲也是分身带回来的,至于,那个女的,一定是西海祖母星颖。
“一号同学?”我伸出指头戳了戳还在看着向日葵花田的他。他转过头来,皱着眉看着我,好像在思索一号同学是谁。
我噗嗤一笑,“噬,你就是一号同学啦。”因为羽刹的分身里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
“一号同学是羽刹的分身,真正的羽刹在客厅。”
刚才救我的时候他好像很担心我,这是不是说明羽刹本尊其实也是在担心我的?
“哎,你去做什么?”上官昊天看着离开的一号同学喊到。
“薄荷姐姐!有人欺负我。”
绿言一路小跑过来,小皮鞋在地上踏出“塔塔塔”的响声,整个人像只小兔子一样撞进我的怀里,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明明比我老,却还卖萌装嫩,哼哼,可耻!
“谁欺负你啊?玄武哥哥帮你报仇。”
玄武摸摸软萌妹子绿言的麻花辫,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正准备捏捏她的婴儿肥的小脸,却突然呲牙咧嘴地叫冤。
“啊!锦绣,你干嘛掐我?”
锦绣气恼地瞪着他。
水里唯恐天下不乱的鲤鱼精又窜出水面看戏,甩了一尾巴的水到玄武脸上。
“哼——”锦绣甩袖离开,玄武狼狈地抹一把脸,赶忙追上去道歉。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盘算着何时可以将玄武的故事喝了,用他的记忆酿的酒也差不多到时候了,而且,他教我酿造的醉梦酒也差不多可以开坛了。
“薄荷姐姐……”绿言软萌的嗓音像小孩子的撒娇,而我刚好对这些免疫。
但还是配合着她问了一句。
“嗯?”
“隔壁王奶奶家的小孙子说我穿衣服难看,这样的样式是他祖母年轻时穿的。呜呜……哪里难看了嘛?明明那么漂亮……呜呜……”闻言,不由得打量了一眼她的穿着,真的老土,人家孩子说的是实话。
绿言穿的还是我熟悉的一袭天青色学生裙,两根乌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裙摆是百褶裙的样式,一层层整齐地盖住膝盖,脚踏着黑色漆皮小皮鞋,穿的是蕾丝花边的白袜子。
若放在前一个世纪,绿言穿的可以说是当时最流行的款式,但是放在这个现代化的社会里,她的穿着都可以当非物质文化遗产放博物馆了。
突然想起我身边的神神鬼鬼的朋友,随便哪一个放到现代社会的大街上,都是可以用来考古的了,但是感谢喜欢二次元的人们。
羽刹他们即使出现在人群中,人们也只是会很习惯地将他们当做某几个coses,然后掏出手机来拍照,只是拍出来的照片里往往都会看不清楚人的样貌。
“薄荷姐姐,哪里难看了?你说实话,到底难不难看?”“确定要听实话?”我突然有些头疼。
“确定!”
“算了,本喵还是带你去街上为大家都置办几套衣服吧。”立马拉起绿言的手,不等她拒绝的话说出口,瞬间移动到了街上一处隐蔽的胡同深处。
四下无人,我们除去隐身术,拉着绿言踩过地上腐朽的落叶,走出曲折的胡同,到了街口,就变成另一番景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现在的锦官城已是秋季,街上来来往往的小姑娘穿的却都是短短的裙子,人类真是不怕冷的生物,进化得越来越奇怪了。有人一边拿出手机来开始对着绿言拍照,一边小声惊叹着绿言的萌妹气质。
幸好刚刚落地的时候,我就已经给自己变了一套碎花连衣裙。
我被人群挤出来,蜘蛛精从墙角吐着丝落下来,呲牙咧嘴地朝我打了个招呼,地上爬过的一只蚂蚁小妖匆忙地躲避着人群的脚步,愤愤地抱怨着人类的凶残。
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撞到街边的电线杆上,一阵酸麻。
无意间瞥到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
丢失的人正是说绿言衣服难看的王奶奶的孙子。王觉,男,22岁,程序员,宅男一位,平日根本不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就失踪了。
王奶奶就在前年过世了,贴寻人启事的是王觉的母亲。
闭上眼睛,用意念搜寻了一下附近的各个角落,果不其然,失踪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十七八个小姑娘,差不多都是15岁左右的年纪。
因为王奶奶在程国锦还在世时,经常会做些吃的送过来,我也能尝尝鲜。最主要的其实是因为王奶奶救过我。
王奶奶去世后,我在王觉的身上施过一个护身咒,平日里可保他走夜路时不会被某些调皮的小鬼缠住,可是无论我怎样催动符文,此时也没了任何动静。
“快走,回家,上官昊天有危险!”我挤进人群,附在绿言的耳边悄悄说到。
玄女二十阵法,需要二十名拥有极阴体质的十五岁少女,以及两名拥有纯阳体质的男性,年龄不限,在每年中秋月圆之夜施展。
这是六界中有名的换魂禁术,将被捉来的少女和男人的血液放到幽溟冰谭中,让纯阳和极阴相互融合相互排斥,最后达到阴阳结合的完美境界。
此时将宿主体内的魂魄提出来,将自己的魂魄融入宿主的躯体,原宿主的魂魄若找不到下一个宿主,从此将会落得一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仓颉想要夺了星颖的神体,被流放空间裂缝中,最后费尽精力逃出来,他原来的躯体一定受到不可修复的伤害,所以才趁机入了星颖的神体。
再者,羽刹对着星颖熟悉的脸,也许下不了手,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神竟然也这般卑鄙无耻。
失踪的少女一共十八名,再加上王觉,只差两名少女和一个纯阳体质的男子,而上官昊天恰好符合条件。
在赶回家的一炷香时间里,我快速地和绿言说了一遍关于玄女二十阵法的大概情况和上官昊天可能面临的困境。
“薄荷姐姐,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出门后,羽刹和一号也跟着出门了,只不过我和绿言是打算逛街,而他们是打算回死寂再采摘一些墨莲和还魂草
。锦绣的情况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乐观,很可能会让她再次陷入沉睡,羽刹和一号都回了死寂,按理说,一号一个人回去不就行了,羽刹回去做什么?
甩甩头,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地上的建筑物缩成一个个黑点向后急速地退去。
绿言拉着我的手,低着头,嘟着粉唇,神情低落,闷闷地说到:“薄荷姐姐,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带我出来的,要是上官叔叔出什么事,绿言心里会过不去的。”
“这事不怪你,该来的总是会来。”
风声在耳边呼呼呼地响,不远处的十二点钟方向,木质别墅安静地伫立在那,我焦急地加快速度,冲进别墅里。
“玄武!出来!玄武!”
脚刚刚落地,我便迫不及待地大喊着他的名字。绿言也到处跑来跑去地搜寻每一个房间。
“不在房间里,去后院!”
我丢下手中染了血的报纸,这是上官昊天经常看的《青年晚报》,他一定被仓颉抓走了!
果不其然,锦绣和玄武都在后院,只是,他们都被人用锁仙链绑住,面朝下飘在水中,没有任何动静,就像停止了呼吸一样。
说实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的心脏真的有一瞬间的停跳。绿言和我一人救起一个,放到湖中心的亭子上,不停地按压他们的胸腔,血水顺着两人的嘴角流出,玄武猛地咳了一下,吐出剩下的水来。
锦绣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双眼紧紧地闭着,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呼吸几乎察觉不到。玄武艰难地用手沾了身旁的水渍,写了两个字。
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