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平康侯,回去侯府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漆木椅子上,一脸的愤色。
武潇潇一直在等着消息,见她爹不悦地回来,忙奉了杯热茶递给他。同时口中询道:“爹,怎么样了?可是抓住了?”
平康侯把一杯茶吃了个精光,这才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道:“万没想到,柳千岩这老骨头居然敢拿励王压我,此事没成!”
武潇潇在一畔暗暗咬了咬唇,心中对这结果甚是不满,只不过她也知晓这证据不足,胡乱去别人府里搜查,也不是正理儿。
思忖了片刻,她忽地开口:“爹,太子殿下和励王一直不对付,若太子殿下知晓了这件事儿,想来也愿下个令文……”
平康侯一听,忙四周环顾了番,见没外人,这才瞪了她一眼,道了句:“此事不可乱说!”
“可是爹……”武潇潇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被平康侯一个冰冷的目光生生掐死。
平康侯虽是个莽夫,但也有其精明之处,譬如他虽靠上太子,可不愿涉足太子和励王的争斗之中,他想着的只是对自己有利处,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只要可保他此生无忧罢了。
所以此事,若没涉及励王,一切好说,可一旦和励王挂上钩,那他绝不愿告密太子,徒惹得一身虱子。
只不过,这厢平康侯才下定主意咽下这口气,那厢侯府管家就领了个手拿拂子的公公进了门。
平康侯识得,这是太子手底下的薛公公,他甫一进门,便一甩拂子,作了个揖,尖细个嗓门说道:“老奴见过侯爷……”
平康侯心头一凛,忙问道:“公公来,可是有事?”
薛公公老目一扫四周,顿了顿声,平康侯会意,忙挥手让侍候的丫鬟们,侯府管家并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起离开了。
武潇潇蹙了蹙眉,不情不愿地出了门。见人走光了,薛公公这才开了口:“老奴听闻侯爷今日去了柳府?”
平康侯点头,道:“确有此事,只是并未发现什么疑处。”
薛公公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来,“太子殿下托老奴带来口信……”
平康侯一听,忙正了正脸色,问道:“公公请说。”
“太子殿下只一句话,做大事者,要有勇谋,不要过于拘泥……”薛公公话落,再次作了一揖,迈腿出了门。
平康侯听完,心头却多了些无奈,他才不过刚刚去了趟,太子便就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太子特意派人托来口信,即便他再想脱身事外,想来也是不能了,遂他扶额思索了会儿,便也出了门,喊来管家等人,更带上了一队精良府兵,准备再去上一趟柳府。
平康侯去而复返,且还带了一队铁甲铮铮的府兵,着实让柳府一众人讶了一讶,惊了一惊。而且见他成竹在胸,信心满满,柳老爷便知,此事不能善了了。
果然,平康侯昂头挺胸,满面傲色,将柳老爷那张老脸瞅了瞅,这才沉声说道:“想来柳家老爷也知道,这空穴不会无缘由来风,人人都道柳家三小姐颇有些嫌隙,因此事关乎重大,本侯断不能轻易放过一丝可能,那就请三小姐出来,跟着本侯刑部走一趟吧!”
柳老爷面色沉得似水,先前的一番话非但没镇住这平康侯,反倒长了他的气势,想必定是太子出手了。
柳老爷遂道:“小女刚来洛城不久,路都识不全,怎会勾搭外人,去森森严严的尚书府,偷盗那文书呢?更何况,小女偷盗那文书也是毫无缘由,望侯爷明察!”
平康侯冷笑声,道:“令小姐可是江湖上的女豪杰,结识个识路的江湖浪子绝非难事,至于为何缘由,请她进刑部一趟便知!”
说罢,他一招手,那一队冒着冷气的府兵便向前一迈,不顾柳府家丁们的阻挠,有素地散开,去府里头搜去了。
柳老爷浑浊的老目,猛地射出两道怒芒,他冷声道:“侯爷莫不是忘了励王殿下?”
只可惜平康侯已得太子的口信,此刻心里已无惧,他一把推开柳老爷干瘦的身躯,道:“本侯此番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协理此案,便是励王殿下亲临,此事本侯占理儿,自然也无惧。”
说完,他也迈开步子,竟是亲自去搜寻去了。
柳老爷见拦他不住,连忙对身侧的曹管家说了句:“快快去寻赵大人……”
曹管家应了声,忙撒开腿,朝户部侍郎赵孟汀的府里赶去,赵孟汀经常和柳府打交道,算是交情不错,同时他也是励王派来和柳府联系的那条长线。
当一位魁梧的府兵踢开柳暮雨的屋门时,她正惬意地躺在床上,不时剥开一粒花生仁儿,丢进嘴里。
见有个陌生阴冷的汉子砰地声踢开房门,她直起身子,来来回回把他瞧了个遍,道:“你是何人?”
那府兵不作答,只是冷眼看她一眼,便仗着自己身高马大,大步迈进来,想要拽住她的胳膊,拉出去见平康侯。
少顷一声惨叫席卷开,惊扰了其他府兵,那些人循着声音过来,发现他们的兄弟此刻一脸痛苦色,捂住了手臂。再一细看,手臂软塌塌的,竟是折了!
而那位罪魁祸首,正翘着二郎腿,淡然地剥着花生。
他们见自己兄弟受了一个小姑娘的欺凌,虽说不光彩,但还是得出手教训番,管她是否是柳家三小姐。
柳暮雨即便再迟钝,见着这么些个三大五粗,一身铁疙瘩的汉子,也明白了其中原委。
她脑子里忆起她爹的苦恼模样,刚想拔出的细剑的手,也住了动作。她不想再徒惹是非了。
遂她冷言道:“不用你们动手……”说完,她丢下手心里的几颗花生,穿过这些个人,在他们的寒眸中,去了大堂。
大堂内,柳老爷正候在那里,焦急地踱着步,而柳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也在,都是怯怯的神色。
柳老爷见她露了面,不由眉头更紧锁了三分,他心头长叹,此事平康侯下定了决心,又搬出了大姜皇帝,若无端阻挠,怕是会被扣上个欺君窝藏大不敬的罪名!
平康侯初见柳暮雨,便止不住将她好好瞧了一瞧,第一眼看去,秀气玲珑,第二眼看去,江湖风姿,第三眼看去,却像个不屈寒梅,傲然孤凉。
“既然人已带到,那便随本侯去刑部一趟,若此事与你无干,本侯自会放你回来。”平康侯眉梢轻挑,就有几个府兵上前,扣住了柳暮雨的胳膊。
柳暮雨刚想挣扎番,突一瞥见柳老爷朝她摇了摇头,她只得放弃了抵抗,任由他们了。
平康侯点头一笑,似是很满意柳暮雨的干脆,随后他又把目光扫向了一侧目有隐喜的柳暮滢身上,道:“你也随我去一趟,将你知道的事儿,老老实实再说上一说。”
柳暮滢身子一僵,感受到柳老爷眼底的怒意和柳夫人目中的震惊,以及柳暮依眸里的淡漠,她忽地觉得,自己怕是做错了。
柳夫人虽说也厌着柳暮雨,但是她也不敢拿整个柳府去赌,若真查明了柳暮雨和这件荒唐的大罪有关,柳府必然会受到牵连,甚至不仅是皮面上伤一伤,骨头筋脉怕也要折去半身!
就在几人神色不一的时候,平康侯大笑声中,已带着她们二人朝刑部而去。
“这个孽女!”待平康侯走后,柳老爷猛地一拍案桌,噼啪一声,那梧桐木的硬桌子便就折成了两半,这分功力,却是常人莫及的!只是不知他骂的是哪个女儿。
过了片刻,曹管家匆匆赶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赵大人业已知晓,此时怕已经去了王府了!”
柳老爷黑黝黝的脸色这才稍稍缓了缓,可老目里忧色依旧浓浓。
不消多时,平康侯便带着她二人去到了刑部大堂,柳暮雨依旧冷着脸,面上看不出喜怒,可柳暮滢却非如此,她一个世家小姐大家闺秀,何曾见过这阵仗,虽说颤着身子,可没被吓得腿软走不动道儿已然很好了。
在大堂里站了半会子,就见得一个淡雅公子露了脸,柳暮雨识得,打晕他的那一拳,还是她的功劳。
他正是刑部尚书之子,钟寰宇!
他着一身湖蓝色长衫子,清冷的眸光扫了她们一眼,随后坐在了大堂的高位上。
“烦请柳家大小姐将那日说过的话再说上一遍。”轻柔的声音,却容不得拒绝。
柳暮滢已经被吓到,她想起柳老爷看向她时的目光,不由心里一颤,她深吸口气,福了福身,展颜一笑,竭力保持语调平和,道:“奴家未曾说过什么话语,怕是别人胡乱编派的罢。”
她说完这话,柳暮雨都不禁侧目瞧了瞧,她这便宜大姐,真是越来越便宜了。
这满大街的活人儿几乎都知道了此事,饶你口舌生莲,也不能一句话就否了吧。
果然,钟寰宇微微一笑,语气依旧轻柔,“那就再劳烦侯爷唤潇潇妹妹来一遭。”
平康侯搁下茶杯,召来管家,让他去请小姐过来,管家点头,足下生风,跑不见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