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嗒嗒的敲在青石板上。
凰月的面上遮了一层的面纱,头上的珠钗随着微微漾动的车厢晃来晃去,打在她洁白如玉的耳垂上。
庄舒云端坐在一侧,时不时撩开了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象。
“三嫂想去什么地方?”
“云恒楼。”
“三嫂去茶楼做什么?”
庄舒云张着嘴唇,一时间没办法回答出来。眸光闪烁之间,片刻才道:“茶楼清净。”
这样的解释颇为勉强了。面纱下,凰月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
“既然三嫂想去,自然要去的。”
庄舒云欣喜的望着凰月。
“多谢月儿。”
她攥着自己的帕子,颇有几分激动。
马车停在云恒楼外,庄舒云便径直走了进去。掌柜的似是熟识,一上来就热情的迎着她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靠窗,凰月正好将底下的风景收进眼底。
底下,车马粼粼,泱泱人流。栉次麟比的商铺,那些高高扬起的旗帜随着风一摇一摆,成了飘摆在空中无数颜色鲜艳的彩旗。最为喧闹的是商贩强劲有力的吆喝声,摊上那些个五颜六色的东西琳琅满目,缭乱了人眼。万里无云的苍穹,应景的暖阳,更是为红砖绿瓦踱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他做了十四个年头的皇帝,国泰民安。
隔着雅间,凰月听到外面不断拨撩传进的琴声。琴声悠扬委婉,转而间又生动明快,继而又是一阵流转舒意,淡淡的,似乎是夹杂了朦胧的凄切。
庄舒云坐在位子上,一张帕子已经被她揉皱了。她的眉宇间染着千般凄楚,一双清丽的眸子盛着万般的无奈。
外面的琴声和她?其中必然有着联系。
凰月笑道:“这茶楼的琴师请的不错,三嫂。不如请这琴师进来,月儿向向他讨教几招。”
庄舒云这才愣愣的回过头,嘴角的微笑却掩饰不住她面上隐隐露出来的期待。
“扇儿。赏这位琴师,让他进来。”
“是。”
扇儿应声,转而撩起珠帘快步的走了出去。
“三嫂以前可来过云恒楼?”
“未出阁时经常与母亲来这里,久而只要出来了,就会在这里待上一待。”
一番功夫,扇儿的身后跟进了抱着古琴的男子。
一身青色的儒衫,头发也只是用青色的发带系住。文质彬彬,眉清目秀。
“郝云天多谢小姐的打赏。”
凰月抬眼看了一眼扇儿,让她搬了条凳子让郝云天坐下说话。
“郝先生一副古琴弹的相当生妙,我想问先生请教几招。”
郝云天低着头,不卑不吭得回道:“小姐请说。”
“不如三嫂先请。”
凰月扭头看着庄云舒,只见她的眼睛直直的盯在郝云天的身上,眸光如三月般的春水,潋滟着温婉如秋的悲凉。听到凰月唤她,才迟迟的回过神。
转而她的眸光重新定格在郝云天的身上。
“不知道郝先生的琴技如何?”
“还好。”
回答庄云舒的时候,郝云天一直低着头。不知道他是否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握着古琴的十指尖泛着苍白。
“郝先生,你...”庄云舒的眼眶微微泛红,不知所措的就止住了话语。
“三嫂,我觉得这雅间有些闷。这茶楼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先去逛逛,等会儿回来。”
未等庄舒云回话,凰月就径直走了出去。只是走到廊上的窗边,凰月就站住了脚跟。眸光淡淡的远视着蔚蓝苍穹,嘴角的笑容云淡风轻。
“小姐,我看三夫人跟那个琴师好像认识。”
只是一个丫鬟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早已经心中有数。想不到这么快就抓住了庄舒云的端倪。
“扇儿,无凭无据的事情不可乱说。”
“知道了,小姐。”
街上人流如织,凰月的眸光定格在了一个蓝色衣衫的男子身上。他走的匆忙,穿梭在人群之间进了一家药铺。
“扇儿,在这里等我。”
她的腰间还系着他丢失在芦苇荡边的月牙玉佩,虽然只是一眼,但是他的背影却牢牢的记在她的脑子里。她相信她的眼睛,一定不会认错的。
进了随善堂,抓药的人数不胜数。凰月很难从中辨认出那个蓝色衣衫的男子,夹杂在人群中,凰月正好看见那个蓝色衣衫的男子从正门走了出去。
“等一下!”
凰月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他驻足回过头,却没看见她。
他脸上还依旧戴着那张银色的面具,凰月心中更加肯定他绝对就是玉佩的主人!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人流如织的大街,凰月再一次失去了他的身影。
心想,可能真是没有缘分把这块玉佩还给他吧。
回到云恒楼,扇儿还在廊上候着她。
“小姐,你刚才进随善堂做什么啊?”
凰月微微笑道:“只是遇到一个熟悉的人。”
靠在窗边,底下涌过的人流,缓缓的行驶着几辆华丽的马车,侍卫开道,浩浩荡荡。宫娥相随,一路上行驶过来不断的从提篮中撒花。
“小姐,是将秀女们迎进宫去呢。”
“我知道。”
她的声音轻柔的似一阵柔风,本来她也应该在其中之列的。可惜偏偏杀出个东方秉然坏她的好事,满盘计划皆被打乱。现在,可真是好好的重新规划了。
雅间缓缓传出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凰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对着扇儿说道:“进去吧。”
撩开珠帘的时候,凰月就看见庄舒云一脸专注的眼神投在郝云天的身上,他低头拨着琴弦。
“三嫂。”
凰月走到庄舒云的身边轻声喊了一句。
庄舒云这才回头,目光闪着几分惊怕。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刚啊,难道三嫂没注意吗?”
庄舒云强笑着。
“我注意到了,月儿可是把客栈逛遍了。”
凰月点点头,伸手握起了杯子。明显的,她杯中的茶水少了一波。握起,她又放下。
“三嫂,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三哥说不定已经在家中等你了。”
此刻,郝云天拨撩的琴弦应声而绷,弹在手上割出了鲜红的血液。
凰月扭头看着郝云天,关切的问道:“郝先生可有大碍。”
郝云天收起古琴,将手指在口中蘸了一下。
“在下无事,多谢小姐关心。既然两位要走了,在下就先行离开了。”
低头,郝云天弯腰作揖,转身就走了出去。
微微漾动的车厢内,凰月的眸光落在庄舒云的身上。从刚才上马车开始,她的思绪一直神游。
“三嫂跟郝先生是熟识吧?”
“你...”庄舒云恍然一震。“月儿你莫胡说。”
庄舒云的面上,是被人戳中心事时的遮不住的慌乱。她低着头,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三嫂,我看得出你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子。若是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觉得。”
潋滟着波光,凰月笑的浅淡。
庄舒云低低的笑了几声,眸光惨淡,夹着哀愁。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在嫁与三哥之前,三嫂中意的可是郝先生。”
庄舒云心头一震,看着凰月真切的目光,她咬着唇。只怪自己的掩饰的不够好,看到郝云天的时候就乱了方寸。她的心头压抑着千斤般沉重的事情,望着这凰府中她唯一可以称上知己的凰月。
她是凰赋的妹妹,同气连枝,若是知道,她会帮她吗?事关乎庄家的名声,若是她说了,庄家主母会放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粉色的唇瓣已经被庄舒云咬的渗出了血丝,她的眉头紧拧,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三嫂,我愿意帮你。”
庄舒云猛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凰月。
“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帮你。”
庄舒云一声失笑,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凰月。
“你是凰家的女子,你为何帮我?”
望着凰月的眸光,庄舒云不免带了几分警惕。
“三嫂,我虽是凰家的女子,可是我也是三嫂的朋友不是吗?”
朋友。庄舒云失神的呢喃着两个字。回过神,笑道:“月儿,谢谢你的心意。只不过这凰府,我怎能逃得出去。”
“只要三嫂想走,我就帮你离开。”
“你说的可是真话?”
她想走,她急切的想要离开那个牢笼。不自觉间,庄舒云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这个动作落到了凰月的眼中,凰月不免有几分诧异。
“你可是有了身孕?”
抬起头,庄舒云点了点头。
“父亲本答应将我许配给郝云天的,可是母亲却反悔要将我嫁过来,若是我不肯,他们就会杀了云天。我别无他法,只能屈从。”
话间,庄舒云悲戚的泪水星光闪烁。
“你有了几月的身孕?”
“只有一月,便是嫁过来的时候。实话跟月儿说了吧,其实你哥哥至今未碰过我,这也是我央求的。”
凰月的眸光变得深邃。
“可有人知道你有了身孕?”
庄舒云摇摇头,幽幽得说道:“无人知道。”
看来庄家的人是不知道庄舒云这件事情了。既然如此,若是知道庄舒云未有出阁就非完璧之身就先行有孕,想必如今她进不了凰家的门了。
如今这件事情,她应该告诉凰赋吗?凰月心中一番思量。
他是个耿直的男子,纵然一门心思的想要庄舒云离开。但好歹也是自己名分上的妻子,也决计不会容忍她是一个有孕之人。若是这件事情告诉他,凰赋必定会闹出一些事情。而庄舒云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嫁给凰赋,也只是无可奈何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