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美珍跟着念,“《张三的歌》?听都没听过。”
高敬鸿便拿出手机,搜索,不一会找到,放出来。
阿李一听到旋律,叫起来:“对对对,就是这首!我跟你们学会了的。”
高敬鸿得意地摇摇手机,做了个“开始”的手势,就放声唱起来,手机里也传来了陈升苍凉的声音,阿李愣了一下,也跟着哼起来: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
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
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在最后循环唱末四句的时候,才第三遍,彭美珍扁也跟着唱起来了。她的声音那么富有穿透力,唱得很有激情,尤其她唱那个“飞”字,简直是一脚跺到蹦床上还能弹起来的感觉。三人相视笑着,一直跟完音乐唱到最后,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彭美珍说:“没想到你们,歌神级别的啊——要不我们去开个包房来吧?”
高敬鸿摇手,“临时去找歌就没劲了。我们现在这样的环境,是准备好了的,是歌,自己来找我们的。——说起陈升,刘若英暗恋了他十几年,他硬是坚持底线叫奶茶把一些东西留给她丈夫,实在是不容易。有几个男人做得到啊!来,为世间有这么坚持本真的男子,干杯!”
借这个由头,他又干了一杯,两人都陪了一小口。
高敬鸿放下杯子,啊了一大口气,“我们之前还唱他的《北京一夜》,《黄粱一梦二十年》。阿李还记得不?”
阿李若有所思:“《北京一夜》还有印象,但是后面那首想不起来了。”
高敬鸿又是去手机上搜了来放起:
“黄粱一梦二十年,
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写歌的人假正经呵,
听歌的人最无情。
……”
他跟着唱了前面,下边的独白就没跟了,一起听,一边说:“多少人都是这样!别说20年,就是一辈子,也还是不懂爱也不懂情——包括我们!阿李,你也是这样的!阿珍,你也是!还有我!来,为我们这愚顽半辈子的不懂情爱的木头干杯!”他去举杯,却发现杯子里没酒,用手指示意彭美珍要她倒。彭美珍本不想再倒,见他坚持,才又倒起,是很细流地倒。高敬鸿上半身倾过桌子去,伸手往她在倒的酒瓶底那一托,瓶里的剩酒就全部给倒出斟到他杯里,满满一杯。
彭美珍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晃着空瓶子假意怒目瞪他。高敬鸿就很无辜地笑,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让彭美珍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瞪着说他:“不许一口喝完!”
高敬鸿伸伸舌头调皮地一冒下巴,站起来,轻轻扭动腰肢。
阿李不解地看着他。
高敬鸿指指卫生间,迈步走,但是他又有那么一点不稳,彭美珍忙站起来想去扶,阿李也站起来准备随时接应。
高敬鸿两边摆手,继续扭一扭腰,一边往外走,一边唱着:“当年相恋意中人,大家性情近;早种爱根极亲密,心心相印互信任……”继续走继续唱,还故意学着现场版的李克勤那样冒屁股,进卫生间门口时还故意回头看看客厅的两人,得意地笑着,才停下没冒了。
他的动作逗得阿李哈哈笑。彭美珍也忍俊不禁,摇头:“真还不知道他有这么搞笑的一面。”
阿李说:“他就是这样的,平时斯斯文文,一起玩的时候也能玩的开的。”
高敬鸿一会出来,站在电视机前,拍拍掌:“各位观众!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我们的男神嘉宾阿李同学到现场来。现在有请他为我们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好不好?”
他的石破天惊的吆喝和搞怪的表演逗得沙发上的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高敬鸿高调地指着阿李使眼色:“就叫你!你还笑!”
阿李捂着肚子:“你别鼓动我,我不行的!要我表演可以!下次到我家我表演骑牛、要不骑猪给你看都可以,现在还是你给我们大家伙唱首经典的来听吧——我想起来有一首特别适合清唱的,是什么歌呀……”
高敬鸿翻白眼看他:“叫你来你反而推我出来!”
阿李坚持己见:“就那首,有一句是‘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之类的,你应该想的起来。”
高敬鸿略略一想便点头,很自然地弹个响指,“好咧!就是李克勤的经典《月半小夜曲》。听好了啊——”他清清嗓子,便半低头,闭着眼睛开始唱起来,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
这晚夜没有吻别。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他唱这首歌,跟以往任何一次那样,又深情,又投入,唱到最后一句时,都已经有哽咽的成分,声音都打颤了。
阿李静静地看着老友,等他唱完就报以快节奏又充满了力量的拍掌。
彭美珍却忘了鼓掌,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到他唱到后面时,眼泪已经落下了;等他唱完,就只能忙着先去擦眼泪了。
高敬鸿摇摇头,坐回阿李身边,端起杯子就要喝,被彭美珍拉住了手:“等等——今晚你们都唱了好歌给我听,我也该多少表示一下啊。现在先停下来,听我唱一首吧?”
高敬鸿看着她,便依言拿开手。阿李便拍手表示欢迎。
彭美珍也不是扭捏的人,便站起来,清了下喉咙就开声了:
“夜送别,含泪劝君拈杯,更尽一杯美酒;
夜送别,明日两家分飞隔断关山有千重恨,梦里相思丝千缕。
泣自双双分散后,不能相依左与右,
我呀为你为你相思,痛心宵宵盼望,碧海青天化月愁。
……“
这个叫《夜送别》的粤曲小调,高敬鸿以前并非没有听人唱过,但是都没有今天这般的刻骨铭心。
彭美珍才唱了一段,便哽咽了,唱不下去。高敬鸿看是这样,便蹦起,径去抱住她,一半留恋一半不忍地说:“不唱了,咱不唱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们——”
彭美珍用力平息了自己的情绪,这时却安慰起他来了:“别想那么多了,就是歌曲而已啊。”
阿李在一边拍了几下掌才说:“阿美珍唱的真好!”
高敬鸿松开她,让她好看着阿李回答。她谦虚地说:“这样的时候,不可能不动情;还是你们来了好——”
高敬鸿怕她又伤感,抢话说:“以后回来,会来找你聚的,无论什么情形。”
彭美珍懂他的意思,知道他回来,或者以一般朋友的身份,如果他和张梓虹一起生活的话;或者能全身回来,那自然是不一样的。她想起什么,就欠欠身走开去。
高敬鸿见她进了房间,便拍拍阿李,自己跟了去。
彭美珍从梳妆台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递给跟进门来的他:“这是你家的钥匙。”
高敬鸿挡回去,连她的手和钥匙握在一起,顺势拥了她:“你留着,你想过去就过去,跟这段时间一样,只是我没在家而已。你家的我也留着,下次回来我还要用——除非你要找我收回我就给你,但是眼下肯定不给。”
彭美珍把脸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
高敬鸿叹了口气,“本来想给你看看我喝醉的样子的,但是却喝不醉。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正常出勤,早上园林还有例会呢。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不能再逗留了。现在这个时间,也是我们之前一起休息的时间了。好吗?那我们走了,你睡觉吧。”
彭美珍点点头,但是却箍他的腰更紧。
高敬鸿轻轻地在她的额前亲了亲,“这么不舍得我!那就再呆一会吧。还想要我,我也给你;你想要摸那里,都给你摸,摸个够。“一边说,一边拖着她的手在他的脸上胸前游走,”今天之后,估计半年内的时间里,或者更久的以后,我们都不能这样子了——既然答应回去和她一起过下去,我就不能背着她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这个她,现在是张梓虹。换做是你,我也是一样的。这个是我的底线,也是人格的问题。否则我干脆不要答应,对吧?没人逼我,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懂的吧?但是今天,包括现在,我还在你这里,我还是你的!我和她的生活从明天才正式开始。只是答应了她晚上要回去,所以,晚上就不能陪你了……”
彭美珍并不是那种只在乎一时一刻的小气女人。她懂他,知道他的特质是这样子的;也正是因为他就是这样子的,她才看得上啊!
她松开他,抬起头,尽管含着泪水,但是很理智地说:“我知道你是这样子的。我不求这一刻的难舍,我看得到以后;就算万一没有所谓的以后,就像你说的,你下去过得好,不再回来,我也无憾。我们有了过去几个月的相爱相守,我已经很满足的了。所以,既然答应了她要回去,你就早点回去吧,别让她等太晚。我就不出去了,你和阿李直接走吧——我怕、我会哭。”
高敬鸿弹弹她的鼻子,“哭怕什么。”
彭美珍泪水要出来了,摇头:“不!我不想在你面前哭。”
高敬鸿点点头,用力再箍她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他回到茶几边端起杯子和阿李碰了下一口全干了,搁下杯子便往大门去。
阿李也懂,便也一仰而尽,然后对着房间这边大声说到:“阿美珍我们走了!阿美珍,下次再见了!”边说边跟着老友去门口换鞋带上门追去了。
两人肩搭肩走在清寒凄冷的深夜街头。
高敬鸿微闭着双眼任老友拖着走。在离开福华园群楼的时候,他却顿住步子。阿李奇怪地看着他。
高敬鸿静静地听了一会,带点神秘色彩地说:“阿李你听——我听到有人在唱歌。”
阿李凝神听了下,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不禁对老友的判断产生怀疑:“哪有什么歌声啊?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要说有的话只有狗叫吧?”
高敬鸿对着老友摆手:“你没怎么喝,难道还醉了?真的有人唱歌。”
阿李不和他争辩了,问:“唱的什么歌?”
高敬鸿微微蹙眉:“好像——就是《夜送别》……”他顿了下,开始哼起来,“……泣自双双分散后,不能相依左与右,我呀为你为你伤心,痛哭宵宵怨恨,衾枕孤单珠泪流……”然后他喃喃地说:“她还会怪我的吧?她会伤心,会痛哭,会怨恨……”他突然抓住老友的胳膊,用力捏:“你听!怎么都是歌声?全是她的歌声!……”
阿李无奈地摇头,抱住老友,握紧拳头用力拍他的肩膀:“只可惜她没看见。你终于是喝醉了!”
但在高敬鸿看来,他没有醉;他清晰地听到了彭美珍的歌声,那带着点哭腔的歌声填密着整条夜街,也萦绕在他的四周上下。他听得出她的失望、痛心、无奈,以及悲凉。想到这样的夜晚要留给她人一个人去承受,他抱住老友放声大哭,直哭得撕心裂肺,像夜狼在嚎啕,把人森得寒毛骤起。
尾声:
2015年1月18日,星期日。
阴转晴。
高敬鸿开着那辆粤B牌照乌黑锃亮的奔驰SUV,带着张梓虹,先把给父母的物品送到高家店,吃了高妈妈特意准备的早餐,又去市场买了不少的农产品塞满整个后箱,再回来接了一直抱着爷爷早上送的布娃娃的天如,让她仍旧抱着娃娃坐进安全舒适的儿童专椅里,收了父母准备的一点客家特产,看着张梓虹给两老人一人一个厚厚的红包说完前所未有的带着不舍的告别话,便启程往深圳进发。
源江本来是阴雨连绵的天气,走出小城不久上了高速。越走天色却越开阳,过了韶关不远就是艳阳高照了。
高敬鸿一个人听着音乐戴着墨镜开着车,时不时回头看看后座的小孩和女人。她们一路唱歌,讲故事,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他也受了些感染,偶尔就会露出他那惯有的浅浅的笑容,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微微蹙眉专注地看着前方无尽的灰色长路和更前方的、似乎没有太多变化的山林景致,且因为戴了有色眼镜的缘故,所有的精致都有种暗黄的意味。
与此同时,彭美珍独自驾着从她嫂子那换来的黑色雅阁从蓝湾出来直接去了中央大街邮局楼上的健身中心,没有太多话,直接给前台交款,办了杨教练的权限内的7折送三个月的年卡,约好下午就开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