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苏落尘生辰很快就到了。
柳夫人一大早就带了柳暮滢过去,走得时候没发一点声响,也没派人来知会柳暮雨一声。
柳暮雨自己乐得清净,慢悠悠地出了门,兀自去槿冬湖寻那桃花去了。
槿冬湖是一方大湖,湖水极广又极深,正因如此,才滋养出了这一片绝佳的桃林和水里肥美的鱼儿。
柳暮雨出了城,隔着老远就能望见这春日里的芳菲,远远看去,就像蒙蒙的一片红色烟云,烧红了半片天。
她雀跃一声,连连展开轻功,踏着树头,朝着那处桃源奔了过去。
果然不负所望,满枝桠的粉红桃色,迷人笑靥般在春风里嘻玩着。
虽说府里的桃花开得也艳,但那艳有些过了头,不似眼前这般素雅,这一次来委实没让她心憾。
她摘下一朵小桃花,簪在鬓发处,又叼着一根桃枝,饶有兴味地在林子里头随意逛着。
可逛着逛着,突然她住了步子,眸子瞪得老大,口里衔着的桃枝也愣愣地掉在了地上。
苏落尘这个大寿星,不在府里头受着莺莺燕燕的贺语,反倒闲着没事跑这来,坐在块石头上,悠然地垂着钓!
柳暮雨呆怔了会儿,这才坏笑一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苏落尘,墨染的发丝被清风吹起,着着一袭清雅的白衫,眸子里少了些戏谑,多了些肃然,正端着根碧绿的鱼竿,坐在石头上。
他的背后衬着漫天的桃色,清爽的湖水也映出了颜色,这人这景分外美了些。
柳暮雨缓步近了他的身,准备吓他一吓,可正在这时,苏落尘扔下鱼竿伸了个懒腰,右手直直地敲在了柳暮雨探过来的脑门上。
硬邦邦的手感把苏落尘惊了一惊,他扭头看过去,正巧瞥见柳暮雨哀怨的眸子。
“咦,你怎的也来了?”苏落尘眨巴了下眼睛,问了声。
柳暮雨捂着额,咬牙瞪他一眼,幽幽张了口:“为何我就不能来?”
苏落尘咧嘴一笑,眼里多了些淘气,他重新拿起鱼竿,故作姿态地说了句:“今日桃花美美,人也美美,就是不知……”
话到最末,他故意拉长了调子。
“不知什么?”柳暮雨盯着他的侧脸,忙接问道。
苏落尘斜晲了她一眼,这才继续开口:“不知这湖里的鱼儿是不是也美美……”
说完,他还故意地踢了踢脚边的鱼篓子,里头噼啪地传出几句声音,柳暮雨甫一听,眼都直了。
但她又一想,上次烤了条鱼,惹得了一身腥,这回再吃,不会是腥上加了腥吧?
苏落尘似是觉出了她的心思,扬了扬眉,说道:“不用担心,这回我火折子都带了过来,本想着自己烧个几条吃吃,不想你来了,那我断不能吃独食的!”
这句话一出,柳暮雨就再没了顾虑,她提起那鱼篓子,打量了篓子里几条筷子长的鱼儿几眼,满意地点了点脑袋。
她搓了搓手掌,直接挽了袖子,拾掇了起来。
末了,苏落尘又钓上几条小鱼,并着前头的几条,一同用桃树枝子叉着,烤了起来。
和当日在太师府的情形差不多少,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好不惬意。
桃瓣被这不大不小的风一激,呼呼地落了不少,洒在了两人身上,留下淡淡花香。
其间,柳暮雨问起了那日的事儿,苏落尘好不委屈地和她诉说了一番,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最后苏落尘哈哈一笑,拽了一把桃瓣,摔在了柳暮雨的脸上,然后大笑着跑远了。
柳暮雨把眼珠子一瞪,不甘示弱地抓起一把桃花,追着他砸去,甚至为了欺负他一番,居然还用出了内功,卷了好多花瓣并泥土,直挺挺落在了他的头顶。
两人便就在这十里桃林里,嘻玩着,笑骂着,倒是韵味浓浓。
可毕竟苏落尘是今日唱主角儿的,苏太师遍处寻他不到,便托了何梓修来寻他。
大抵也只有何梓修才知晓苏落尘的心思。太师有托,何梓修也拒绝不得,遂寻了好些地方,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
“我说你这人也忒不厚道,好端端的生日不呆在府里头,瞎跑出来是个什么理儿?”何梓修气喘吁吁地瞪着苏落尘,但目光又是突然地一转温情,盯住了苏落尘身侧的陌生姑娘。
“这位小姐,生得明眸皓齿,俏丽可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说完,他又大有深意地朝苏落尘笑了笑,一副了然在胸的模样。
他并未察觉出这姑娘竟和那日的清秀少年是同一人。
他想,这苏落尘大好的日子不见了人影,却跑到了这样一个情意绵绵的地方来,还会了个姑娘,怎叫人不起疑?
柳暮雨在一侧却认出了何梓修的面目来,又想起那天初遇两人时,自己当他们是个好人真汉子,可却被他们强着灌了一大通酒,指节刷地捏得啪啪响。
可苏落尘业已被她教训了个几回,又和他吃了两顿,没有友情,也有了交情,反倒是何梓修,这一副浪荡小公子的痞样,也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柳暮雨遂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凶煞的模样吓了两人一跳,最终何梓修也没逃过,屁股上生生多了个漆黑的脚印子!
三人嬉闹了会子,何梓修终于知道了柳暮雨欺他是为何了,他万万没想到其间居然还有这道茬儿。
突然,他猛地一拍脑壳,说是要苏落尘赶忙回去,苏太师正等着呢!
苏落尘只好叹着气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跟着何梓修回了。
临走时,他问柳暮雨跟不跟他们一道去见见,柳暮雨摇头拒绝。
苏落尘走后,柳暮雨顿感失落,闲着实在无趣,便去了苏落尘垂钓的地儿,想看看自己是不是也有那才能。
只可惜鱼没钓到,倒是捡到了苏落尘落下的双鱼环佩。
可苏落尘早已骑马走远了,这双鱼环佩她次次见他戴着,想来是极为要紧之物。
没法子,她只得揣进了怀里,踏着香风,回去城里,至少为了这劳什子她还得去一趟太师府,还到他手里头。
等到了太师府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看着不像过生辰的样子,反倒像连理喜事一般。
今日来的宾朋甚多,纵然太师府家大户大,也不能盘查个清楚透彻来。
柳暮雨便偷偷混进前来吃酒的官属里头,溜进了府里。
刚一进府,她便瞧见了好多貌美的佳人儿,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小声私语着,柳暮滢赫然也在那些人中间。
柳暮雨想着,寻一个小丫头去帮着交给苏落尘,可周遭过去的丫头们个个忙得紧,她也不便随便找个人。遂寻了一处地方,先坐了下来。
坐了没多久,前门便有人大声叫喊道:“大公子回来了!”
霎时间,这群世家小姐个个扇子掩了面,只露出个秋水眼睛来看,柳暮雨也抬眼望去,只见前门处走进一个俊秀非凡的公子哥。
正是太师府的大公子苏落凡!
他眉宇间和苏落尘有些相似,可分明比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尤其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如深沉的夜,可其间又像蕴着星辰的光辉,直直射入了柳暮雨的心里头。
柳暮雨至今还未曾动过什么情思,以往看到男男女女浓情爱深,她都不屑地嗤鼻一笑。
可现如今这个人,是真正地让她心里头有了心颤,有了期许。
恍神之际,柳暮雨几乎忘了呼吸,忘了周遭的种种,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的眼睛。
苏落凡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一一和周边的熟人打着招呼,似是察觉到了谁的目光,便歪头看了过去。
正巧碰上了柳暮雨的眼眸,他朝她微微点头一笑,柳暮雨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他,脸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一片。
想她堂堂江湖儿女,天然有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可又有谁曾见过她如此羞怕的一幕?
她脑子里苍白苍白的,心脏也在扑通扑通疾跳,最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勇气,深吸一口气后,竟直愣愣地冲了过去,大大方方地站到了他的眼前。
苏落凡顿了步子,眉眼含笑,问她一句:“怎么了?”
柳暮雨瞬间觉得有一种笑,比春风还暖,有一种衣香,比桃花还香。
她伸过手去,递给他一块双鱼环佩,烧红了耳朵对他说道:“这是苏落尘丢下的……”
苏落凡微微一愣,随即轻笑一声,接过来玉佩,道了声:“确是落尘的玉佩,他还是那么不小心,谢姑娘细心了……”
说完,他点点头,便就迈开步子进了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