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慌回到监舍的时候,高风正在收拾床铺。
见卜慌进来,高风放下手中的东西,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毕竟同为蓝海市人,在监狱这种地方,遇到一个老乡确实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卜老师,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壮实,看来心情不错啊!”高风摇着卜慌的手,高兴的说。
“真是缘分,又凑到一起了。你是怎么到这个监区来的?”卜慌把高风按在椅子上,高兴的问道。
“监狱要办一张服刑人员自己办、专门办给罪犯看的报纸,这件事情在整个海福监狱服刑人员当中都成了大新闻了,您还不知道啊?有一天,监区民警在大会上说要选一名懂电脑的服刑人员来小报编辑组改造,我就报了名。没想到,还真的被选上了!”高风还在为自己的幸运高兴。
“嗯。最近身体怎么样?病情有好转吗?”卜慌关心的问道。
一说到自己的病情,高风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唉,能好转的了吗?监狱的医疗条件这么差,就凭家里送点药维持着生命。顺其自然吧,活到哪天算哪天!”高风无奈的笑笑。那种强颜欢笑的表情让卜慌感到心疼。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张庆。
“卜老师,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入监教育监区时,那个在课堂上藏刀片的赵世强呢?”高风往卜慌面前凑了凑,小声问道。
“赵世强?哦,记得。就是强奸自己女儿的那个坏人吗!因为藏刀片那件事情害的肖监区长降级使用,唐警官被记过,连林正疆也受到牵连,被下放到这个监区劳动改造。这个老家伙真该死!”一想起赵世强,卜慌的心里就会有一股无名怒火。
“他不是该死,是真的死了!”高风故作神秘的说道。
“啊?真的?他不是跟你分在一个监区了吗?他是怎么死的?快讲给我听听!”虽然卜慌心里特恨赵世强,但听说他真的死了,还是大吃一惊。
“藏刀片那件事情发生以后,赵世强被加刑半年,并随后跟我一起分配到了四监区。本来就极度抑郁、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心的他更加颓废了。有一天,入监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来监狱看过他的赵世强突然被接见,他的大女儿来看他了!”高风挪了挪身子,往卜慌身边凑了凑。
“毕竟是骨肉相连啊,虽然赵世强做的事情禽兽不如,但他毕竟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两个女儿养大。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就会相互原谅了。大女儿来看他是正常的,应该替他高兴!”卜慌会心一笑。
“错,你真的错了!”高风瞪着眼睛看着卜慌。
“怎么了呢?”卜慌不解的问。
“他大女儿这次来是来彻底跟他断绝关系的。”
“哦?为什么?”
“赵世强入狱后,被他强奸的小女儿的丈夫本打算离婚的。但他人是个瘸子,年纪又大了,能娶上这么个媳妇也不容易。所以,就忍气吞声的没有离婚。但对待妻子的态度全然大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上个月,赵世强的女儿生下了她与赵世强的孩子。借着她出去玩的机会,她的丈夫把这个孩子送给了在当地打工的一个民工。赵世强的女儿虽然呆傻,但特有的母性让她旧病复发,在出去找孩子的当天晚上掉进了村边的河里淹死了!”
“啊?真的是作孽啊,这个王八蛋赵世强!”卜慌将手狠狠的砸在床架上,咬牙切齿的说。
“在赵世强刚入狱那会儿,他的大女儿就想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但在当地政府以及亲朋好友的劝说下并没有付诸实施。但当听到妹妹死了的这个消息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来到监狱向赵世强说了妹妹去世的事情,并硬逼着赵世强在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书上签字。”高风接过卜慌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
“最后呢?”卜慌好奇的问。
“听到小女儿去世的消息,赵世强如雷轰顶。从回到监舍那一刻起,他一直在嚎啕大哭,任凭同监舍的人如何劝、民警如何吓唬都不起作用。到了晚上,赵世强不哭了,躺在床上睡觉。可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在他上床睡的一名服刑人员发现他脸色不对,一模,人都凉了。”
卜慌没有说话,脑子里满是赵世强的身影。在卜慌的看来,赵世强的行为应该千刀万剐,死有余辜。但突然就这么死了,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哎,卜老师,听说咱们蓝海市天宫区的副区长贾喜也在这个监区,是真的吗?”高风的话把沉浸在回忆中的卜慌拉回到现实。
“是啊,他也在这里。我刚来三监区的那会儿他来看过我。听他说,他在监区的养猪场干活儿,当管事犯。也许是忙吧,要么就是不方便,我也有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怎么,你们也认识?”卜慌喝了口水,把林正疆昨天给他的那个梨子给了高风。
“我不认识,我父亲跟他曾经做过同事。上一次父亲来监狱探监的时候跟我说的。”高风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梨子,一边说。
“哦,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个老家伙当管事犯,日子过得舒服,可能早把我忘记了,要不然他会不来看我?这个......”
“背后说人坏话不是你老卜的风格呀,看来是在监狱学坏了!”未等卜慌把话说完,穿着黄马甲、手里拿着一个撮箕、一把扫帚的贾喜站了了监舍门口。
“唉吆喂,都说海福这个地方地邪,我还不相信。这次是真的信了。你老家伙怎么在我们监舍楼啊?”卜慌高兴的站了起来,冲着贾喜的胸部就是轻轻的一锤。
贾喜没有说话,站在门口向四周往往,见没有狱警,才一闪身进了监舍。
“为了今后能经常见你,我可费了老鼻子劲了。托人找了监狱领导,然后又在监区长面前死磨硬泡,最后才调换了岗位。我现在是你们这栋监舍楼的保洁员,专门负责你们这栋楼的卫生。比以前当管事犯累是累了点,但可以经常看到你,我也高兴啊!没想到,我一片苦心没有得到好报,反而让你卜慌在背后骂我,划不来,划不来啊!”贾喜一边说一边笑,用手中的扫帚杆子捅了一下卜慌。
“好,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道歉好吧?哦,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蓝海市人民银行的小高,你认识吧?”卜慌一边笑着给贾喜道歉,一边指着高风介绍道。
“贾叔叔您好,我叫高风,是蓝海市的。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的父亲您一定认识!”高风走上前去,握着贾喜的手说。
“你父亲......”
“我的父亲是高海,跟您......”
“你是高海的儿子?孩子,你是怎么了呢?怎么也进了监狱了呢?”贾喜扔掉手中的撮箕和扫帚,双手握住高风的手。
“唉,不说了,今后有时间再说吧。我是听我父亲说的才知道你也在这个监区。刚才我还跟卜老师讲起你呢!”高风不好意思的笑笑,绕开了话题。
“我跟你父亲是山西老乡,又在一起工作了好长时间。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还来看过我呢。怎么样,他现在身体还好吧?”贾喜拉着高风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卜慌的床上。
说到父亲,高风刚才的惊喜烟消云散,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我出事以后,生性好强、爱面子的父亲备受打击。身体也每况愈下。由于看不惯周围邻居和同事朋友的白眼,过完春节就回老家山西了,现在和我母亲两个人在山西老家......”高风说不下去了,哽咽着抹起了眼泪。
“唉,一人犯罪,全家遭殃。谁不是这样?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就面对现实吧。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减刑、多减刑,快点回家。你的父母年纪也不小了啊!”见高风流泪,贾喜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直淌。
“我不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要是让狱警发现了不好。对了,老卜,听说前几天你把监狱教育改造科的韩科长得罪了?你怎么回事啊?上次在海福县做警示教育的时候我没跟你说过啊?”贾喜转过头来,对着卜慌斥责道。
“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也是为监狱着想。哪想到......”
“我的哥,你觉得你是谁啊?你是个罪犯,警官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了,哪来的这么多话呢?你是为了监狱好,可谁承你这个情呢?你以为你还是规划国土局副局长啊?”贾喜急的躲起脚来。
卜慌低着头,没有说话。
“民警给你个啥你就干个啥,干好干坏关你球事?你这么长的刑期,不打算减刑啊?......”
“我正是为了今后减刑才......”卜慌插话道。
“你以为干得好减刑就减的好吗?你太幼稚了。监狱就是个小社会,社会上所发生的一切这里也能发生,有些风气甚至比社会上还有过而不及。在官场上,干得好就能升得快吗?不一定。干得好不如说得好,懂得溜须拍马的人往往是爬的最快的。在监狱也是如此啊,你干的再好,天天和民警顶牛犟嘴,别人会喜欢你吗?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给你减刑?都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了,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贾喜站了起来,指着卜慌的脑袋骂个不停。
卜慌低着头,没有说话。
“贾喜,你怎么在这里?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家伙非要调到这个监舍楼打扫卫生是有目的的。怎么,活儿干完了?找老乡来聊天了?”不知什么时候,肖刚突然出现在门口。
“报告肖副监区长,我打扫卫生刚好走到这里,跟卜慌请教一个问题,这不......”贾喜赶紧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
“好了,撒谎也不看看跟谁。你出去忙你的事情去吧!”肖刚冲着贾喜挥挥手,示意他走。
“是!”贾喜赶紧拿起丢在地上的劳动工具,抽身离开了卜慌他们监舍。
“卜慌你们几个到隔壁的监舍里待一会儿,等会儿驻监监察室的领导要找张庆谈话。快!”见贾喜走了,肖刚转身对卜慌等人命令道。
卜慌和高风等人快速的整理了一下监舍的床铺,然后,跟着肖刚向隔壁监舍走去。
“一场暴风雨真的要来了吗?”卜慌的心跳明显加速。
他在为张庆担忧:张庆啊,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