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晚霞抹去夕阳最后的余辉。未几,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地洒在皇宫的树丫上,影影绰绰,留下斑驳的黑影。
皇极殿内,至武帝盛排筵宴,为凯旋班师的东西二镇接风洗尘。斩杀罗玉章的翌日,刘伯岑和魏季炎率部回到陇州大营,献上罗玉章人头及三百名被俘流寇。见长子立了大功,刘郁炳不由大喜,忙命刘仲芳带人将罗玉章人头系在旗杆上,围着陇州城转了三圈。
两日之后,据守陇州的三千流寇开城投降。长达一年多的流寇之乱宣告平息。消息传到汴临,至武帝大喜,传旨命刘郁炳杀掉降卒,与黄承业一道进京受赏。
大殿之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宴席间推杯换盏,君臣畅所欲言,乍一看好似怡然自得。然而人人之间都不过是敷衍应酬,莺歌燕舞虽好,可却是这里时常能见的场景,让人只烦不奇罢了。
鼓乐间顿,礼部尚书何云亭举杯出席:“陛下!今靖海侯与靖边侯平寇有功,使我大越从此国泰民安,江山永固。微臣提议,殿内群臣敬二位君侯一杯,以表平寇之功。”
祸乱骤平让至武帝那颗混沌的心安稳下来。带着几年都不曾有过的笑容,他慢慢点头:“何爱卿所言极是!准!”
见皇帝有旨,群臣全都来到黄承业与刘郁炳身前敬酒。听着满朝文武的恭敬之词,一丝惶恐蓦然露在黄承业脸上。
举杯穿过人群,他在丹墀前停下:“此番平定流寇,全靠祖宗庇佑,圣上洪福。臣等不过尽些绵薄之力,不敢言功。圣上年过古稀,仍日夜操劳,实乃天下楷模。臣等应敬圣上一杯,祝万岁圣体永安,愿世清平。”
走下龙阶,看着征尘未洗的黄承业,至武帝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钦佩:“居功不傲,更是难能可贵。就依卿言,朕与卿等同饮。”
旋即,君臣同将杯中美酒饮尽。轻拭唇角残酒,至武帝忽见刘郁炳身后站立一少年。一张五官分明的面庞,在高大威猛的身躯的映衬下似乎暗藏着淡淡的傲慢与杀气。
“刘爱卿,这是?”打量片刻,他来到刘郁炳身前沉声问道。
刘郁炳忙一躬身:“回陛下,这是臣的犬子刘伯岑,就是他亲手将罗玉章的人头斩下。”
迎着皇帝赞许的目光,刘伯岑的心不禁有些小小的慌乱。撩起衣袍,他忙跪倒磕头:“臣西镇游击将军刘伯岑叩见圣上!”
“起来吧!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立下如此大功,前途无量啊!”
“此番平寇全仗陛下天威,黄伯父与父帅指挥有方,臣无功可言。”虽口称无功,但能得到皇帝的褒奖,一丝暗喜还是势不可挡地在刘伯岑心中涌过。
“说得好!”欣慰地点点头,至武帝仿佛想到了些什么,“朕方才听说你是游击将军?”
“是。”
“能刀斩罗玉章,想来手段非凡,区区游击将军,岂不埋没你的才能?你为我大越立下功勋,朕要好好赏你。”言罢他沉吟半晌,“朕就封你为一等陇子爵,绥边将军,并赏白银一万两,玉带一条。”
“臣谢主隆恩!”
承恩宫内,灯火闪耀。
西屋的炕上,靖边侯刘郁炳的夫人马氏正满面堆笑地陪着刘贵妃说话。此番进京受赏,刘郁炳把家眷尽皆带来。见到弟媳,刘贵妃十分高兴。刘郁炳身为藩镇,无旨意不得擅自入朝。刘贵妃虽受皇帝宠爱,但身边至亲亦很少进宫,因而也时常感到寂寞。如今见到马夫人,那心中倍感亲切的情愫驱使着她拉着弟妹问东问西,说个不停。
正说笑间,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忙跑进来磕头:“奴才赵敬忠恭喜贵妃娘娘!恭喜马夫人!”
见是承恩宫的总管,刘贵妃不由一怔:“哦?小忠子,本宫何喜之有?”
“回贵妃娘娘,陛下在皇极殿设宴给靖边侯接风,席间见少将军英姿飒爽,仪表非凡,更立有大功,便封少将军为为一等陇子爵,绥边将军,又赏白银一万两,玉带一条。奴才得知此事,乐得不行,忙进来给娘娘和马夫人道喜。”动了动眉毛,赵敬忠的脸上洋溢着处心积虑的谄笑。
“想不到我那侄儿竟如此争气,弟妹,你听到了吗?岑儿当上子爵将军了。”听到这个喜讯,刘贵妃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此刻倒想去前殿看看那未怎么谋面的刘伯岑。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也让马夫人激动地流下两行热泪。害怕失礼,她忙忍住喜泣,起身笑道:“这全凭娘娘平时在陛下面前的美言,陛下才肯降恩。臣妾在此谢过娘娘了。”
说着,她便要跪下给刘贵妃磕头。
赶忙起身拦住那就要倒下的身子,刘贵妃一脸的过意不去:“快别这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是那岑儿有功,皇上圣明才加恩于他的。”
拉着马夫人复坐炕中,她转头又对赵敬忠道:“小忠子,你也起来吧!”
“谢娘娘!”慢慢站起身,赵敬忠却没有出去的意思。
“有劳赵公公传此佳音。”马夫人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银子递给赵敬忠,“还请公公笑纳。”
“这……”收起贪婪的目光,赵敬忠看了看刘贵妃,连忙摆手,“奴才不敢!”
“拿着吧,这也是靖边侯夫人的一片心意。”
见主子发了话,赵敬忠心中暗喜,脸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他双手接过银子,拜谢道:“奴才谢夫人!”
“呵呵,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候着吧!”
“是。”听刘贵妃发了话,赵敬忠又是躬身一礼,转身出去了。
望着赵敬忠的背影,马夫人忽然叹了一口气。
看她一脸的茫然,刘贵妃不由一怔:“岑儿刚受了封赏,你怎么反倒叹起气来?难道是我那兄弟对你不好?”
“哦,不是。自从嫁到刘家,二十余年,老爷对我很好。只是岑儿业已十八,还未成婚,我心有不安,故而叹气。”唯恐刘贵妃误解,马夫人忙解释了一番。
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顷刻洋溢在刘贵妃的唇角。握了握马夫人的手,她轻声道:“弟妹真是杞人忧天。你家靖边侯坐镇西域,三州二十二县多少人家的女子想高攀怕是都攀不上。你可倒好,竟兀自在我面前苦叹起来。”
“娘娘有所不知。西镇民风彪悍,连女子亦是如此。当地有多少名门望族想将千金嫁给岑儿,都被老爷回绝。哎!说到底,那些女孩儿还是不如京中的好。”想起这烦心的事,一缕忧愁倏然攀上马夫人的眉梢。
几句话说得刘贵妃恍然大悟。她没去过西镇,不知那里的风土人情,以为天底下的女孩儿都和宫里的娥女一样晶莹剔透。
盯看满面愁容的马夫人片刻,刘贵妃转了转眼睛,一个主意忽在心中打定:“原来如此!弟妹不要心急。这事容易得很。明日我在宫中设宴,传京城六品以上官员妻女前来。你在旁观瞧,看中了哪家的小姐,说与我听。我自有安排。”
“这……合适吗?”
“呵呵,有何不可?岑儿现已是子爵将军了,即便是在汴临,也不知有多少人惦记。你看好哪家的尽管告诉我。我求皇上降旨,把她许配给岑儿。如此,板上钉钉。”
这个法子让马夫人眼前一亮。她面露感激,千恩万谢,又要施礼。淡然一笑将她搀起,刘贵妃当晚便留她在承恩宫说了大半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