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若现的群山仿佛一位睡眼朦胧的少女,披着似有若无的薄雾,含情脉脉,凝眸不语。
山脚的一座土坡上,黄承业带着一百名亲兵伫立瞭望。目之所及,一片茶竭色的田野绵亘远方,宛如一个巨大的盆。
忽然,天地交界处骤起一片沙尘,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渐渐传来。
“来了!”望着越来越浓的沙雾,黄承业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未几,上千匹战马浩浩荡荡透过浓沙由远及近,愈见清晰。马队中,为首一员战将头戴烂银盔,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手中一柄寒月凤嘴刀寒光闪闪,和他挺拔如松的身姿珠联璧合。
“小侄刘伯岑见过黄伯父。恕小侄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马至近前,见黄承业率亲兵卫队在土坡下恭候,马上战将忙抱拳施礼。
看着面前靖边侯长子,少年英才的刘伯岑,黄承业不由暗自佩服:“贤侄不必多礼!靖边侯一向可好?”
“劳伯父惦记着,家父老当益壮。今我西镇虎骑已兵临陇州城下,城内流寇已成惊弓之鸟。父帅命我与魏军师率两千骑兵助伯父攻克雍城。现兵马已到齐,请伯父检阅。”
言罢,刘伯岑侧马一闪,两千威武雄壮的西镇马军赫然出现在黄承业的视线里。目光所过之处,但见齐整的军容、闪亮的马刀无一不透露着这支骑兵的骁勇善战,黄承业看罢多时不由暗自惊叹。
“好!”看得有些激动,可凝视前军许久却不见魏季炎的身影,黄承业心中顿生疑惑,“咦?怎么不见魏军师?”
将打着旋的战马紧紧勒住,刘伯岑沉声说道:“魏军师带着几个人去勘察敌情了,让我先率队到此与伯父汇合。他随后就到。”
微微颔首,黄承业略一侧身:“嗯!有贤侄助阵,我军定能攻下雍城。请!”
“请!”
将兵马带回大营,妥善安置一番,二人便来到中军大帐,抬眼一看,只见魏季炎早已在帐内等候。
微微一笑,黄承业的脸上倏然抹过些许藏不住的惊讶:“魏军师来得比我早啊!”
“君侯!卑职未请擅入,还望不要怪罪!”满面歉意,魏季炎说着躬身一礼。
哪里?哪里?请坐!”
三人坐定,黄承开门见山:“魏军师勘察敌情,不知有何高见?”
通过这几日的打探,魏季炎已对流寇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他慢悠悠地道:“近来雍城城门紧闭,守军防范严密。不时有数队人马从偏门匆匆出城,想必是征粮的。”
“我已布置妥当,不管出来多少,我一个不剩地全都干掉。”淡然一笑,黄承业一脸的轻松。
“君侯威武!流寇此举正说明城中粮草不足,我有一策,定能在几日之内攻破雍城。”
“哦?快讲!”
看着一脸期待的黄承业,魏季炎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胸有成竹地道:“君侯可带四千步兵将城围住,但不要围死,故意留下一处缺口,流寇见有一线生机,必定从缺口突围。卑职与刘将军带三千骑兵在山谷要道处设伏,突袭流寇,必能一举获胜。”
“妙!”听了魏季炎的部署,一丝欣喜在黄承业脸上拂过,他一拍帅案,“魏军师神机妙算,真乃当世诸葛也!本帅就依军师之言,立刻将雍城围住,军师与贤侄也应速去准备。”
“诺!”
夏日的清晨,天空羞答答地露出鱼肚白。
辗转了一夜的罗玉章此时刚刚入睡。一名侍卫跑进他的卧房,由于太过匆忙,他不小心踢到了床边的痰盂。那痰盂在原地晃了三晃,“咣当”一声,翻倒在地。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醒,罗玉章身子一抖急忙坐起来,见侍卫跪倒在地,不禁怒容满面:“混账东西!出什么事了?”
侍卫的身体不停地抖着,似乎受到了莫大惊吓:“将军!昨夜官军悄悄移营,现在我城外五里扎寨,数千人马已将雍城团团围住。”
罗玉章心头一惊,赶忙穿好衣服,骑着马来到东城城头,只见官军营寨无边无沿,已围着雍城一圈扎好。
“现城中粮草还可支持几日?”急忙叫来军需官,他的语气万分急迫。
紧闭双目,军需官摇头叹气:“两日。”
摆手屏退军需官,一股绝望蓦然笼上罗玉章心头。
两日之后断粮,官军就是不攻城,我军也会瓦解。不如趁此时机,组织人马,全力突围,或许会有一线生机。看了看人头攒动的官军营寨,他暗下决心,准备孤注一掷。
纵马而行,又到西城城头,城下的情形忽然让他眼前一亮:西城下的兵马很少,且多懒散无力,一看便知是老弱病残。几座相距甚远的营帐间竟留出一个莫大的缺口。莫不是官军兵力不够才此留下破绽?
已没有瞻前顾后余地的罗玉章马不停蹄回到帅厅召集众位流寇首领议事。几经商议,他最终决定只带六千能战斗的兵士和所有粮草突出重围。
这天的夜晚似乎来得很慢。太阳仿佛赖在天空中似的,久久不愿落下。好不容易等来朦胧的月色,城内的流寇将雍城西门缓缓打开,不露一丝声响。端坐马上,罗玉章抽出宝剑,向前一挥,身后的流寇拥着他悄无声息地向西方奔去。
许久,罗玉章才听到身后很远处传来杀喊声。一抹得意的神色顷刻跃上他的眉头。
自己这一出金蝉脱壳演得很好。没有老弱病残拖累,只要能顺利通过面前这狭长的山谷,手下这六千人不出两日就可到达陇州城,那时再汇合城中的三千人马,凑成万把人,一路南下,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心中的如意算盘让罗玉章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正欲传令兵马加速前行,他忽听前方一声炮响。随即,两侧山上万箭齐发,手下的流寇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
心知中了埋伏,罗玉章挥舞宝剑,奋力拨挡向他射来的箭矢。催马疾奔的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出山谷。然而还没跑出去没多远,便被迎面遇见的一员小将拦住去路。
罗玉章心头一沉,急忙将马带住,抬眼一望,见那小将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我乃西镇游击将军刘伯岑,在此恭候神威天将军多时!你已中了我家军师妙计,快快下马受降,我可保你全尸。”带着轻蔑,一缕笑意竟然嵌在他还显稚嫩的脸上。他的声音里亦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慌张,仿佛等待着他的并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剑指敌将,罗玉章大吼一声:“何人敢替我斩杀此人?”
话音未落,身旁一将提刀催马冲杀出阵。见来将奔来,刘伯岑蔑视一笑,举刀相迎,未走两合,便一刀把那流寇斩于马下。
马退数丈,面前这骁勇的小将让罗玉章大惊失色。料想斗将不过,他忙指挥手下流寇冲向刘伯岑,想硬闯出去,可还未至近前,便听刘伯岑身后杀声震天,上千骑兵冲过来挡住罗玉章的人马。
急率手下兵士左突右闯,无奈西镇骑兵十分勇猛,罗玉章力战不支。眼看着身边的流寇越战越少,自己也被大队骑兵团团围住,他内心的恐惧顺着额头上的冷汗汩汩流下。
见胜负已定,刘伯岑横刀在马上大喊:“只杀罗玉章一人,余者不究!”
闻听此言,剩下的百余名流寇纷纷放下武器,举手投降。眼见大势已去,莫大的绝望笼上罗玉章心头。仰天而望,但见月色朦胧,星光黯淡,深吸一口气,他终一横心,自刎而死。
见罗玉章落马,一丝狂喜涌上刘伯岑心头。他扬着笑脸吩咐兵士将降卒捆绑,又策马来到罗玉章尸首旁,挥刀将他人头割下。
一匹战马疾奔而来。见到马上的魏季炎,刘伯岑不禁眉飞色舞。提起罗玉章的人头在魏季炎眼前晃了又晃,他竟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魏军师,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