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扶抟道兄,你回去吧。”眼看到了山麓边,萧正峰对扶抟说道。
“道兄,我观你面相,你山根不稳,气息紊乱。这样极容易动心起兴,引得气血躁动,而使体内先天之血过早过多消耗。我教你一套‘锁鼻术’,可以摄住鼻口山根呼吸,平心静气,暂缓气血的消耗。”扶抟对着萧正峰好一阵端详,看得萧正峰浑身很不自在。
有一位如此俊颜的道士跟在身边,萧正峰总觉得不舒服,暗想早点离开他。就像星子灿灿,想脱离明月的朗照,独自发光。但是明月依旧向星子洒上自己的光芒。眼见离别之际,扶抟向萧正峰抛出了这么大的好处,萧正峰对其亲近了不少。
“请扶抟道兄教我。”萧正峰一脸诚恳。
扶抟洒然一笑,甚是风流,“心息相依,锁住气息之感觉,将其移住丹田之中,渐入混沌......”
萧正峰依照扶抟的法诀行功,气息沉沉,真息悠悠,如入睡中,意识却甚是清醒。
“不错,不错,道兄对旁门道术,领悟力倒是极强。依此行功,不日即有小成。”扶抟面色淡淡地说道。
萧正峰散了功,神色有点尴尬,这个扶抟,居然说自己对旁门道术领悟力强,这不是骂自己吗?
“好了,今日缘尽于此,我们后会有期。无量天尊。”扶抟口宣道号,不待萧正峰答应,身影如闪电般,渐行渐远,不一会的功夫,消失在了山门之内。
从罗浮山离去,一路上,萧正峰水陆并进。这一日清晨,萧正峰终于乘船来到了京城建康的东城区渡口。
水边近处,百舸停靠岸口,劳工们正在从船上搬运着各色瓷器、丝绸、粮米等什物。已是初夏天气,游子仕女们,三五成聚,步鄣作围,在岸头之上,一边欣赏江面景色,一边饮酒清谈,好不惬意。
放眼望去,澄江似练,翠峰如矗。江面上彩舟点点,不远处酒旗斜飘。舟上岸边,游人三三两两,乘着骀荡的春风,借着古城的春意,为浓郁的春的气息平添了一笔生气。
“有酒!”望着不远处迎风招展的酒旗,萧正峰的眼睛亮了。这大晋的酒,度数不高,味道却是甘醇,对不善饮酒的他,很得胃口,既能解渴,又能品香,还不易醉。
来到了酒楼旁,在酒楼门前转了几圈,萧正峰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路上雇船坐车,身上已经所剩无几,如何进得了酒楼。
正在萧正峰彷徨无依的时候,自己肩膀上搭上了一张大手。回首一瞧,萧正峰乐了,那一张开花的大脸,此时显得格外亲切,蛋花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
“花子,花子,花子......”
“道成,道成,道成......”
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在酒楼门前又喊又跳,状极疯狂,引来路人阵阵侧目。
萧正峰高兴,那是因为现在自己正钱财用光,孤独无依,突然找到了依靠。蛋花喜悦,那是因为他先狗蛋完成了圣姑下派的任务,找到了萧正峰。
“狗蛋兄呢,你们俩通常不都是在一起吗?”萧正峰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他总觉得狗蛋不太好惹,而蛋花却是缺根筋,好哄骗。
“哦,他在西城口堵你呢,哦不,等你呢。圣姑不放心你,叫我俩来保护你的安全。嘿嘿。”蛋花尬尴地笑了笑,眯起了眼。
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啊,萧正峰腹诽了一句。
“对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这都十来天了。我们在城里找不到你,没法,才分别在东西渡口等你的。”
“唉,一言难尽啊。走,我们边喝酒边聊。”萧正峰拉着蛋花进了酒楼。
一顿胡吃海喝,一阵胡侃,萧正峰基本将之前的遭遇说了个八九,当然有关希夷子的话,他憋在了心里。全过程都是他如何如何英雄,突出重围,逃出生天。蛋花边啃着鸡腿,边骂爹骂娘骂刺客,也不知道萧正峰的话,他信了几成。两人吃好喝好,才去东城口找到狗蛋,三人进了一家客栈,休息了大半日。
临近正午时分,萧正峰被狗蛋和蛋花从床上拖了起来,来到街市打探消息。
“我们怎么打探朝廷消息呢?”萧正峰摸了摸后脑勺,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往人多的地方凑,酒楼茶馆,饭馆客栈,街市坊间,哪儿人多,我们往哪儿去。这些地方,人多口杂,消息也最是灵便。”狗蛋颇有经验地说道。
“不错,不错。”萧正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长长的街市上,店铺林立,一片繁华景象。蛋花不知道何时不见了,“狗蛋兄,花子怎么不见了?”
“别管它,他就是个吃货,我们自己走自己的。”狗蛋哼了一句。
“谁说我是吃货呢?”蛋花突然冒了出来,肩上扛着三尺多长的一串糖葫芦,“我这是寓吃于打探消息之中。买吃食的小贩都是买卖人,须知买卖人消息最为畅通,他们走南闯北,打探市场行情,探知各地货物的短缺有无,这样才能将自己手中的货物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买个利润最高的价钱。那么,这样的人,他们口中的消息也是最多了。”蛋花颇为幽怨地望了一眼狗蛋,知音难觅啊。
“高明,高明啊。”萧正峰捧场道,“花子兄弟边卖边吃,边吃边询问当地商贩最近朝廷的一些消息动向,由民众的反应打探出朝廷的虚实。真是寓侦察于敌中,真是高明啊。”萧正峰大加吹捧,弄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打探出什么来呢?”狗蛋向蛋花问道。
“嘿嘿,虽然我们占领了会稽郡,但是朝廷那些吃肉的老爷们,却认为是疥癣之疾,不足挂齿。他们现在正闹内讧呢。喏,我带你们去看一件好事。”蛋花说完,一脸神秘地朝前走去。
萧正峰与狗蛋互望了一眼,跟了上去。越向东市口走,人流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摩肩接踵。
萧正峰一行三人来到东市口菜场,高台之上,见有一人反剪双手被绑缚着,跪于地上。刽子手举着一把刀,正将断头酒送与那人嘴中。
“是有人要被处斩啊。”狗蛋一脸漠然地说道。
萧正峰有点紧张,他还从来没见过犯人被处决斩首的真实场景。
“那人是谁?”蛋花一边啃着巨大的糖葫芦,一边随意地向旁边的人问道。
“他都不知道,尚书左仆射,大名士王国宝呀。”人群中的一人发出耻笑的声音。
蛋花不以为意,继续啃着糖葫芦。狗蛋却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那答话的人。
这时,高台上的王国宝已经喝完了酒,突然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披锁具被押了上来,王国宝将头撇了过去,不看老妇人。
老妇人眼见王国宝如此,却对着他喊道:“我王家世代忠良,以高标风雅传家,没想到你却蝇营狗苟,到处钻营。纵然得到莫大的权利又能怎样,权力场中尔虞我诈,最终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我死不足惜,只是连累我王家满门,死后我又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啊。”
“啊?满门抄斩啊!”萧正峰捂紧了嘴,生怕自己喊出来。一切似乎为了应验老妇人的话,槛车一辆辆旖旎而来,若干个年轻美妇披散着头发,衣裳褴褛地被拖到高台刑场之上。
其中还有个妇人手中牵着一大一小两个稚子。两个幼童见到自己的父亲被绑缚着跪于台上,小一点的孩子顿时嘴一噘,哭了起来。
大一点的孩子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叱道:“弟弟,不是说好了,不哭吗!”
小一点的孩子边哭边说道:“父亲受辱,悲从中来呀!”声音稚嫩,旁侧人听了是一阵唏嘘。
妇人蓦然听到年幼孩子的话,禁不住眼泪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过,那簌簌的泪水打湿了翠绿的罗衫,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听到孩子的哭声,同行的几个美妇也一起哭了起来,纷纷膝行着来到王国宝的身边。
王国宝见到自己的几个妾室,也忍不住地嚎啕起来,将头埋于一美妇的怀中,口中吟道:“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投分寄美人,白首同所归。”
“名士啊,真名士啊。”人群中几个书生打扮的人,看到此种场景啧啧称道。
“临死之时,还有美人相送相陪,软香怀抱,死而无憾啊。”
“不枉名士一场啊!”
“无耻!”旁边一个穿着士子长袍的青年书生忽然啐了一口,右手按住腰间的剑,甚是愤怒,也不知道她在生谁的气。
“她是个女的。”蛋花向萧正峰轻声耳语道。
“你怎么知道?”萧正峰有点诧异地问道。
“你看她那小嘴多红啊,还有那小眉毛。特别是她的小屁股,我刚才特意碰了碰,滚圆滚圆的,不是个女的才怪。”蛋花轻笑了下,颇为得意。
“我呸,还名士一场呢,妻儿老母尚且不顾,只知道与几个姬妾哭做一团,还好意思说是名士!”狗蛋咬了一口蛋花手中的糖葫芦,向那几个书生吐出满口的山楂籽,随即狠狠地睨了那几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