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斧头在手,气势绝伦。
临近五品阶的长须怪之时,公子哥奋力一挥斧头,以内力而发的真元凝聚成弧形光华,如同利刃破空划去,势如破竹。
虽然长须怪是为恶兽,灵智不高,但自我保护意识不弱,在暗袭迫近之时,它一根长须陡然蠕动,机智地一缩,任凭那道真元打在躯体上,只不过留下一痕轻微的印记,由此可见,恶兽的皮糙肉厚到了何种令人发指的程度。而跃出水面的长须怪此时升至最高点时,开始下落,迅速掉入了西螺河,眼下已将猎物擒拿到手,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哪还有多余的闲工夫去搭理半路杀出的公子哥。更为嚣张的是,这头长须怪落水之后未潜入河底,而是浮在水面进食,张嘴的同时,将两根长须缠绑的十数人往嘴里送,仿佛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或许他人不知,但聂庄清楚这是长须怪进食的习性。
可是公子哥不知情,只当长须怪是有意地嘲讽,落到对岸后,气得牙痒痒,甚是火大,怒道:“好你个孽畜,竟敢嘲笑我,今日一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聂庄费劲儿地憋住不笑,他之所以不想出言说明情况,一来是隔岸的公子哥实力不弱,有四品修为,对付上五品阶的长须怪,即便杀不了,到头来也吃不了什么亏,最多受点小伤罢了,二来是为了报复昨夜那一声娘子,想看公子哥当众出糗,不然心里可难以平衡。
怒气冲冲的公子哥为了救人而俯身再发起攻势。
而那头长须怪嘴型忽然张大了些许,朝向打扰它进食的公子哥。
见状,聂庄一手扶住沈珺,面朝纸千鹤提醒道:“前辈,快以真元护耳!”
纸千鹤一点头,照做不误。
正当沈珺迷惑聂庄的举动之时,只见视野中的那头长须怪口中发出了一波又一波的声波震动,如实般在空中激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透明波纹,猝不及防之下,一些围观看热闹的殃及者溘然间双耳溢血,抱头倒地,痛苦挣扎,翻滚个不停,而有些人反应及时,运功抵御,但内力不足者,亦是逃不过双耳失聪的下场!
沈珺方才明白为何聂庄突然手扶住自己的肩膀,原来是为了出于保护,于是乎,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且情不自禁,使得双靥泛桃红,只可惜此时她的外表看上去是男儿身,不可比拟女子之身的无尽娇羞,如此一来,反倒露出女儿羞的模样让人看起来颇为古怪。
而正中长须怪音波功下怀的公子哥在察觉不妙之时,便一踏西螺河的水面,急速倒退,胜在他反应灵敏,当即以真元护住双耳,且内力也不弱,足以抵御声波的威力,这才没落得两耳失聪的惨状,但体内的气机却略些紊乱。落地之后,公子哥稍作调理之时,心中不免翻腾,他哪里想到河中那头恶兽居然还会使用音波功,实在是匪夷所思,要不是发现的算早,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哥是侥幸逃脱了没错,可是落在长须怪长须上的那些人就不妙了,全数双耳溢血,七八人更是经受不住音波的冲击而昏迷过去,不知死活,最夸张的是其中一位男子当场口吐白沫,犹如癫痫。
长须怪喝退了敌人,趁公子哥调理气机的空隙,撩动两根长须,准备进食。
“不好!”
公子哥瞳孔一缩,失声道。
可是下一刻他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水蛟,起!”
对岸一道沉声响起,西螺河水流转动,眨眼升起一道水柱,凝聚成一条蛟龙形态,以凌厉的攻势打中了长须怪的鼻梁。
长须怪疼得惊慌错乱,松了长须,乱击水面一通,随即于水底水面潜潜伏伏,上下乱蹿,近乎癫狂。
好机会。
公子哥重新拾起斧头,全神贯注地观察了一会儿,便掐准了动手的时机,旋即双手握斧,动身而上,手臂迅疾两动,一把斧头锋利地切割去两根长须,随即落到岸上,再是原路返回,干脆利落地凌空一劈,切掉一鳍,而后脚跟一踩长须怪之身,借力翻身腾空,高举斧头,再陡然急速下坠,一把斧头深深锲入长须怪的脑壳之中。
这一记斧破开糙皮,直入脑髓,可谓一击毙命。
一连串的动作没有掺杂任何花哨的姿势,直截了当,下手相当果断,出手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公子哥武功在同辈人中已是出类拔萃的,刚那一手令得旁观的聂庄也刮目相看了一番。
随后,公子哥再把掉落在河里的人全部救上岸来,这才朝对岸望去,视线在人群中不断搜寻,正巧与一人的目光对上,第一眼看到那位与自己岁数相差不大的少年,便确信他一定是方才出手相助之人,可正想抱拳致谢的时候,然而却见到那位少年和另外两位伙伴转身离去。情急之下,公子哥运用轻功飞到对岸,急忙追赶上去,跑到聂庄三人的面前,伸手拦住。
聂庄微微蹙眉,道:“你要干什么?”
公子哥自我介绍道:“在下官冉,方才多谢兄台出手相助,不然我能否杀掉那头孽畜还真不好说。”
聂庄虽然不会看不顺眼面前的公子哥,但也没有结交的意思,双手叉胸,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冷淡道:“如果就为了这点小事的话,那你倒没有言谢的必要。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公子哥依旧不让路,疑问道:“这位兄台,官某是否有得罪之处?”
聂庄默默地腹诽了官冉一句,还没得罪,看来这人当真是喝酒忘事,昨晚也不知道是哪个醉酒的家伙言出无礼地喊了他一声娘子,眼下竟还敢在自己面前相问,可想是这么想,明面上却摊了摊手,淡然道:“完全没有啊。”
官冉仍是一脸的疑惑和询问之色,似乎不刨根究底问出个所以然来,决不罢休。
聂庄没跟公子哥较劲,漫不经心地朝身后的沈珺指了指,努嘴道:“之前出手的人可不是我,而是她,如果你真要谢的话,也应该是谢这个人才对。”
闻言,沈珺忙摆摆小手,有些慌张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应该的,你也不必多礼。”
可是官冉置若罔闻般地再作言谢,然后又问道:“敢问兄台贵姓?”
沈珺踌躇不定,没立刻答复。
官冉也不追究,一笑而过,圆场道:“这位兄台,若是不介意,请到官某家中喝杯茶如何?”
这话如果是熟人所言,那倒没什么,可若是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的,那就值得琢磨一下了,是磊落大方的自来熟还是别有用心的假情意?
沈珺想要拒绝,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小时候她饲养的那只小松鼠被人用弹弓打死之后,渐渐开始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男的,这会儿碰上了别人主动的邀请,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聂庄。
无奈之下,聂庄只好代劳定夺道:“算了,要是有缘再见,到时我们再去你家中做客也不迟。”
官冉这才意识到他和这三位只是初遇相见,不由得颇为尴尬地涨红了脸,哈哈作笑,挠头道:“不好意思啊,你们还请见谅,官某性子便是如此,向来直言不讳,刚才只是觉得与几位甚是投缘,故而一时兴起,才会有些唐突了。”
聂庄没作搭理,带着沈珺和纸千鹤绕过官冉离开了。
官冉望着三人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面露疑色,沉思而想,刚才那人面容秀美,不似男儿的血气方刚,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古怪,夹带着几分女子的阴柔,总体而观,隐约透露着些许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来想去,愈发困惑。
许久过后,官冉走在回家的路上,仍然在想那件事,考虑过种种因素后,忽然歪了一下脑袋,鬼使神差地想到一种可能,轻声自言自语,蹦出了一句:“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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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霄镇出发而前往越阳城的路上,发生了牛头岗河神祭祀这么一件小插曲,聂庄三人没多大在意。
可是那位公子哥官冉却让聂庄和沈珺耿耿于怀。
前者所想的是这世上怎么有些事情偏偏这么巧,昨晚刚在杏花酒馆门前撞见那个冤家,今日又在西螺河边遇见了,莫不成以后还会有再见的可能?一想到这个,聂庄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声令人呕心的“娘子”呼唤,瞬间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难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而后者在想,之前那位穿着正派的公子哥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像是在刻意打量,不会是看出了自己其实是女扮男装吧?应该没这么邪乎,要真有那么厉害,那他应该也能看得出聂庄和千鹤伯伯易容的猫腻。可假想如果是真的话,那他的邀请之言是否和前天夜里的乔华一样,也是另有所图?猜想或许有这种可能,沈珺的身躯忽然颤抖了一下。
有趣的是,聂庄和沈珺打颤几乎处于同一时刻,当真是非一般的默契。
二人彼此发现了对方的异样,相视一眼,随即扑哧一笑。
沈珺先问道:“聂庄,你说刚才那位叫官冉的人,他那么主动邀请我们,是不是不安好心啊?”
聂庄摇了摇头,道:“我想他没有说谎,他人应该是开怀直爽的那种性情,类似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想我当初刚入柳蕙天网的时候,认识的那位名叫耿直的大哥便是如此,你也见过他,就是那天夜里我带他去你桂花坊讨酒喝的那一次。”
听到此话,兴许是有问及他人的私事,沈珺出声也小了许多,弱声道:“你就这么不打招呼地离开了,不怕他们担心吗?”
聂庄悠然自得地双手放在后脑勺处,边走边道:“我离开之前给一些人留了一封书信,应该没事。我呢,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孤儿,本来也没想过要去哪里,要住在哪里,就想到处走走看看,长点见识。不过嘛,教我本事的人交代我去做三件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照办好了,所以这才选择不辞而别了柳蕙天网,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我还真会在柳蕙那个地方呆一辈子也说不定。我不像你,有许多关心你的亲朋好友,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你一个有家的人何必要跟着我这么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不是自讨苦吃嘛。”
沈珺笑了一下,笑容浅显的惨淡,呢喃道:“家…么?”
聂庄拍了一下沈珺的肩膀,喂了一声道:“你怎么突然一脸感伤的,莫非我说错话了?”
沈珺微微摇头,淡然而笑,既而转移话题道:“话说起来,倒是你,先前回答那个叫官冉的人,语气显得好是冷漠,是不是他真有得罪了你?”
聂庄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不自然,假作咳嗽了两声,视线躲闪,敷衍道:“当然没有。”
这时,纸千鹤忽然呵呵傻笑,看着聂庄的眼神玩味,简直就是无言胜有言,神补了聂庄一刀,瞬间揭穿了谎言。
聂庄转过头,没大没小地瞪了一眼不论是岁数还是辈分都足以当他祖父的纸千鹤。
可是气势十足的瞪眼完全不奏效,反而令得纸千鹤傻笑得更加灿烂了。
沈珺露出鬼灵精的俏皮,竖着食指,指着聂庄,眯眼道:“有内情!”
聂庄一副打死不说的表情。
沈珺自有妙招,将锁定的目标转向了纸千鹤,小跑到后者身旁,满脸好奇,微笑道:“千鹤伯伯,您给透露透露呗?”
“千万别说!”
聂庄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冒出了一句。
可正因为如此,沈珺越发想要知道秘密的真相,竟然出言贿赂道:“千鹤伯伯,只要您说出来,待会儿到了越阳城,我给您买上好陈雕去!”
纸千鹤一听,喜上眉梢,朝沈珺招了招手,意思很明显——成交。
就这样,沈珺和纸千鹤窃窃私语了一路。
而聂庄则是假作镇定,仿佛毫不在意,可眼皮子却跳了又跳。
最后,得知事情原委的沈珺捧腹大笑,一直笑到了越阳城,差点没笑抽过去,时不时地地对聂庄捏腔亲腻喊上一声“娘子”。
一忍再忍的聂庄直到了越阳城的时候,脸色还是铁青铁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