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半,临近酉时。
横穿十六峰的一条大路上,好几队人马零零散散分布在前后,相隔远近不一,其中有队人数最少,只有九人。
聂庄和沈珺一路上嬉戏打闹过来,甚是欢快。
而纸千鹤却是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傻笑,静静地望着两位年轻人,眼神深处闪烁,记得曾经有段时光,他和小师妹便是如此光景,乐此不疲。
但方成六人却全神戒备,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异常,他们随时会施展攻守的对应措施,毕竟他们豺狼狩猎团的实力低下,既然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不过路上能有个美貌出众的小姑娘相伴,养养眼,多多少少是好的。启程之时,除了方成,其他五人见到沈珺的姿容全都看傻了眼,狠狠地抹了一把口水,要不是方成这个当大哥的一声呵斥,保不准便色迷心窍了。
方成领头在前,听着聂庄和沈珺二人的言笑,心有疑惑,这少年怎么突然就杀了回来,而且一张口就是五百文每人头的价钱,虽然比起四大霸头的狩猎团收费,算不得贵,但是像在他们这种狩猎团之中却已经是很多了,何况商量都没商量,那少年便直接掏出了一两五百文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莫非他真遇上了贵人?难道这个叫聂庄的少年真的是哪户大人家的子弟,出门游历的不成?
可话说回来,说实话,方成乍一看沈珺容貌之初,他自己的确也愣了片刻,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此等玉美人,但也只是出于惊奇而已,没有往龌龊的方面深入多想,如今他可是有家室的男人了,不再是年轻时候那个无畏而鲁莽的气盛小伙子,而打从娶了王莉筠以后,他眼里再装不下第二个女人,自认为自己的媳妇儿当之无愧天下第一美,况且还有个十岁的儿子,他方成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去犯花心,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让他们母子俩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天色渐晚,一行过来,没发生什么意外,令得方成等人舒缓了一口气,之后行至他们豺狼狩猎团的落脚点停下,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一大早再动身。
十六峰很大,足足有方圆五百里,想要穿过并抵达渝州,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故而在出发前,方成便告知了聂庄三人实情,豺狼狩猎团只负责护送,管住,但不管吃,再让他们自己去买些干粮,以备这几天的路上充饥用。
聂庄坐在人力开凿的小土窟洞口前,吃着干粮面饼,算是晚饭了,身旁两侧分别是沈珺和纸千鹤,而方成六人则在土窟里。
沈珺掐指采下一小块面饼放入嘴里,凑近聂庄,瞄了一眼土窟里的六人,小声道:“我们干嘛非要跟他们一起,有你和千鹤伯伯在,横穿十六峰去渝州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聂庄咬了一口面饼,淡道:“可能是我同情心泛滥了吧。”
沈珺娇嗔地白了一眼,道:“世上像这种人海了去了,你同情得过来么?再说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也不需要你来同情。”
刚说完,沈珺又朝蹲在地上的纸千鹤挤眉道:“你说对吧,千鹤伯伯?”
纸千鹤没点头没摇头,呵呵傻笑。
聂庄却一针见血道:“你是不习惯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你看吧?”
沈珺红了脸,转过身去,如同小鸡啄米般小口啃着面饼。
聂庄和纸千鹤相视一眼,彼此暗自偷着乐。
沈珺有所察觉,猛然转过头来,瞪了聂庄二人一眼,羞恼道:“没错,人家就是不习惯,不行吗?”
聂庄打趣道:“那你直接在脸上蒙一张面纱或者女扮男装不就万事大吉了?”
沈珺一脸恍然大悟,“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
谁料,聂庄哪壶不开提哪壶,火上浇油道:“真笨,难怪这么长时间水术还只是四品道行。”
沈珺顿时又气成了包子脸,一副你再敢说一句本姑娘非跟你拼命不可的凛然架势。
聂庄识趣地打住,乖乖闭嘴,但仍在和沈珺大眼瞪小眼。
正在这时,方成六人从土窟里走了出来,打破了二人的针锋相对,瞧六人人人手上拿着绳索等东西,而方成对聂庄三人说道:“你们三人就在这里呆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跑,我们到林里设套,等会儿便回来。”
聂庄点头说好。
待到方成六人走后,沈珺好奇问道:“聂庄,什么是设套?”
聂庄解释道:“就是用来囚杀恶兽的陷阱,刚才他们手上拿的那些东西就是布置陷阱的工具,这些手法很常见,简单,易上手,杀伤力又大,几乎每个狩猎团都会用到。”
沈珺若有所思,继而道:“听你这么一说,狩猎团不是猎杀恶兽的吗?那他们干嘛还要护送人?”
聂庄屈指轻弹了一下沈珺的额头,道:“说你笨还真不过分。狩猎团是猎杀恶兽的没错,可是这种行业,不仅风险大,还不怎么吃香,虽然他们猎杀的恶兽可以卖掉换取不少银两,但是平均分一下,实际上每个人拿到的却没有多少,撑死了最多四五两,再加上道具的损坏,还得重新购置,杂七杂八的一弄,又得扣去一些,到头来恐怕只剩一二两了。所以他们才会护送人来往关州和渝州,以此可以多赚点银两。两者各不冲突,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我说的只是以像方成他们这种整体实力较弱的狩猎团为基准,如果换成是实力强横的狩猎团,那就另当别论了。后者他们能猎杀的恶兽品阶也高,收入自然不菲,每人分成拿到手的银两相当可观,至少在十两以上,而且整体实力强横的狩猎团几乎天天会来十六峰捞油水,但像方成他们这样的就不同了,要隔几天才会来一趟,期间得养伤整顿一下。恶兽可不是那么好杀的畜牲,皮糙肉厚不说,生性还凶残,因此在猎杀的过程中,有人受伤或是残废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甚至还会死人。”
沈珺听得一惊一愣,问道:“你怎么这么了解,该不会以前也干过这一行吧?”
聂庄莞尔而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以前常来这里罢了,对狩猎团当然有所了解,没什么好奇怪的。”
废话,在十六峰独自生活了三年,能不清楚情况吗?
现在想想,聂庄还有些后怕,当真佩服自己那三年里究竟是怎么顽强地活下来的。想当初刚到十六峰的时候,他曾无数次想要逃离出去,可却总被无名神出鬼没地逮了个正着,直接一把手扔回深林之中去,也不管是死是活,后来,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十六峰待了三年。
沈珺见聂庄突然不说话,怔怔出神,伸出小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可聂庄还是没反应,于是大声叫了一下,总算让他回过神来,转而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笑眯眯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你有什么秘密藏着没说?”
聂庄反过来笑兮兮道:“你不也有很多秘密藏着没说吗?比如你的真实身份啊,为什么要跟着我啦,等等。”
沈珺神色慌张,视线躲闪,吱吱唔唔,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聂庄也不咄咄逼人,然后转向纸千鹤,笑问道:“千鹤前辈,你给说说,你跟着我又是为什么?”
纸千鹤很是干脆地摇头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聂庄哟了一声,笑道:“啧啧,就算不说,能让你这位装疯装傻装瘸子还装哑巴的世外高人开口说一次话也算值了。”
纸千鹤没介意聂庄所说的话,即刻恢复了傻模傻样的风范。
聂庄不是那种死咬着不放的人,又转向沈珺问道:“清莲他们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一听话题转移,沈珺立马借着台阶下来,回答道:“清莲和莫叔还在柳蕙,而管大伯和管二伯他们还在中南山养伤。”
聂庄诧异道:“他们会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沈珺吐了吐小舌头,俏皮道:“嘻嘻,当然没和他们说啦,不然肯定出不来,要么就是跟着一起来。不过没事,我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他们肯定已经看到了。”
聂庄扶额,哭笑不得,道:“哪有你这样的,你就不怕他们跑出来找你?”
沈珺两只纤手靠后,微微弯身,面对聂庄得意而雀然道:“怕什么,这不是有你和千鹤伯伯在嘛,反正不会出什么事,他们要找就找吧,找不到的话自然会放弃的。”
聂庄翻白眼,敲了沈珺的脑袋一下,教训道:“蛮不讲理。清莲他们是关心你才会担心你,发现你不见了踪影,肯定会到处去找,你倒好,还说出这些没良心的话。”
沈珺小脸一塌,委屈地扁扁嘴。
聂庄算是没辙,言道:“你要跟着我,没问题,我也不拦你,但是你每隔一段时日便得写封信寄回去报平安,免得让清莲他们担忧。”
沈珺两眼弯成月牙,连连嗯声点头。
再聊一会儿后,天色渐黑,而方成六人也平安归来。
只是他们好像收获不小,猎杀到一头妖媚狐,还抓来了三只幼崽,瞧它们的模样,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似乎刚出生不久。
聂庄大惊失色,霍然起身,张手拦住了方成六人,急声道:“赶紧放了它们,否则你们六个人活不过今晚!”
可方成等人却哈哈大笑,不以为意,绕过聂庄而进了土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