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对她流产的事情耿耿于怀属于正常。她的流产当真是叫人费解,岳千凝早已经感觉到异样,她也在暗中做了一点了解,只不过还没有证据。
邢夫人看着岳千凝,目光中是怜惜和无奈:“岳妹妹,你到王府的年月还少,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在王府,我们不去做的事情不等于旁人不去做,因此很无奈。还有许多时候我们是逆来顺受的。就拿我来说,我也觉得我一直是小心翼翼,这一路走来,我也是善待他人,并没有觉得和什么人有过做对,可我的孩子却突然没了……我落得这般模样,我该如何?”
邢夫人堕胎是在从端阳院回来之后极短的时间里,那时常怀忠和岳千凝在一起,因此就为了邢夫人流产一事岳千凝内疚过好久。今日邢夫人说到这里,令她惭愧,就好像她参与了谋害邢夫人的孩子一样。
岳千凝也觉察到邢夫人的话中有话,莫非她知道她的孩子因何失去?
“姐姐,难道你……你觉得孩子的失去是……是……你知道什么?”岳千凝结结巴巴说不清楚。邢夫人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岳千凝却摇头:“没有,我能知道什么?就算有人害我,也是在暗处不是么?做的露骨还叫阴谋?我只是怀疑,痛定思痛后的怀疑。我在端阳院同你们一样只是喝茶吃了些零食,同你们一样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老夫人还特意关照,我只是和你们一起寻乐而已,难道说那些食物里独独有我不能吃的东西?我又怎么知道呢。从端阳院回来,我喝的汤药也是我一贯用的,没有改变,我怎么会突然堕胎?”
孕妇在饮食方面有禁忌,这个只怕所有的女人都知道。在端阳院吃的食物,因为那么多人在场,料想不是食物的问题,当然是不是另外有人刻意在给邢夫人的食物里面做手脚岳千凝不知道。
唉,太多的悲哀,原本岳千凝是难过的,此刻她陪着邢夫人难过。
沉默了一会儿,邢夫人幽幽说道:“妹妹,我是慢慢猜想到这个问题。你也知道,到目前为止,王爷膝下只有金夫人所生的一名小郡主,若我生下男儿,就是王爷的长子,将来世袭的王爷之位就是我的孩子,我……能不遭人嫉恨?你想,是不是有人不甘心?我相信我的流产不会是我自己的错,虽然我找不出原因。”
岳千凝不敢说什么,只是看着邢夫人。
邢夫人又说:“妹妹这边发生的事情,很简单,妹妹是王爷最宠爱的夫人--你想想,王爷虽然不及皇上拥有三宫六院,但也是众多女子,能没人嫉恨王爷对妹妹的宠爱?细细想来,无非就是这些原因吧。嫉恨我,让我失去我的所有;嫉恨妹妹,除去妹妹身边的人给与示威。”
邢夫人的话让岳千凝心中一片寒凉,哪怕这些是她知道的,但给邢夫人如此真切地说出来,岳千凝焉能不震惊?
常怀忠宠爱她,就有人嫉恨她……嫉恨她难道就拿除去我身边的人来恐吓她么?这种可能性很大。还有,常怀忠要是因此怪她,逐渐冷落她,她失宠了,也就渐渐从别人的目光中淡去,那样的话,她也就安全了。
想到此,岳千凝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甘。她希望常怀忠对她不要太专注,不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但不希望是这种方式--她不要旁人冤枉她是挑唆指使晓夏去害人的人。常怀忠要是因此疑心她,她岂不是太冤枉?她可以给人说各种不好,却不要旁人说她心怀叵测。
邢夫人的话令岳千凝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也更加坚定她要去查出晓夏之死的真相。她不想让自己承担害人的罪名。
邢夫人突然笑了:“岳妹妹,她们嫉恨我,已经除去了我身上让她们嫉恨的东西,她们已经不在乎我了。然而你,王爷要是不在乎晓夏是你的人,不因为晓夏这件事情依然宠爱你的话,你的事情还多呢,以后务必小心。”
邢夫人说的对,岳千凝我都知道,只不过她不能控制局面罢了。
岳千凝叹口气:“邢姐姐,我有错么?”
邢夫人无奈一笑:“我的傻妹妹,你当然有错,王爷宠你多一些就冷落旁人多一些,这不是你的错?和我怀孕一样,若我将来生的是男儿,我的孩子就是王爷的长子,你明白么?所以我是旁人注目的焦点。如今我一无所有,那些人该心满意足了。”
邢夫人如此悲伤,岳千凝急忙劝慰:“姐姐,来日方长,该是你的你总会有。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你还会再有,说不定你很快就再次拥有。”
邢夫人又是一笑:“怀孕能那么容易?王爷拥有这么多的妻妾,有几个怀孕的?我也是一直都奇怪这件事情。我能怀孕纯属侥幸,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想要再次怀孕,呵呵……”邢夫人摇头。
邢夫人的话,令岳千凝害怕。她到王府虽然不够长久,但常怀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极多,她也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难道说这里有什么隐情?
岳千凝只能勉强的笑,却是很真诚的说道:“姐姐,说什么侥幸,有第一次侥幸就有第二次侥幸,姐姐一定能如愿以偿。”
“借妹妹吉言,但愿吧。”邢夫人也笑。
岳千凝看着邢夫人,看她的面部神情。她发现邢夫人说的及其认真慎重,令她心头骤然急跳。邢夫人的话,盖章认证一般表明她对常怀忠的感情之深,她对常怀忠及其在意。岳千凝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常怀忠对她如此之好,邢夫人对常怀忠又这般的在意,她不是成了横旦在邢夫人和常怀忠之间的障碍么?难道邢夫人不嫉恨她?
如同恶性循环,这种感觉又令她不安,
岳千凝慢慢低头,常怀忠拥有多少女子,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其中又有多少女子对他痴情之深他也不知道,因此他宠爱的每一个女子都成为旁的女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是常怀忠最宠爱的女子,不用多说,嫉恨她的人多了,想对她下手的人自然多了。
心情越发的沉重,还是不能有丝毫流露。最终岳千凝还是抬头:“姐姐,你亦不必难过,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怎样都是不能再挽回的,今后只能是小心谨慎。姐姐,到如今我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唯有对自己好,保护好自己,才能应对一切。”
邢夫人点头,叹道:“话虽如此,可心里的结只怕一辈子都难以解开了。”
岳千凝知道邢夫人的难过。将心比心,落到谁头上都是一样。晓夏死了,她仅仅是她的一个奴婢尚且令她这般难过,何况邢夫人,她失去的是亲身骨肉,母子连心,她怎么能做到云淡风轻?
岳千凝轻轻说道:“刚才姐姐不是劝我的么,我相信姐姐同样能将所有的结解开。来日方长,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还有光明么??
邢夫人缓缓摇头:“妹妹,我和你不同。你失去的不过是一个丫环,就算你忘不了她,但取而代之的人有的是。我不同,我失去的是我的骨肉,我心里的疼痛这辈子是难以消除了。就算我再有一个孩子,又怎么可以取代之前的?不一样,更何况能不能再次拥有孩儿还是未知数。”
岳千凝急忙说:“姐姐千万别这么想,你怎么会没有孩子?一定能有的,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而已。”
邢夫人慢慢说道:“妹妹,这些话题我们说不完,也越说越难过,不如不说。难得妹妹来一趟,陪我下盘棋如何?”
岳千凝点头:“好,妹妹就陪着姐姐下棋。”
邢夫人扭头吩咐凤儿:“准备棋盘,备几样点心。”
凤儿忙恭顺答应:“是,夫人。”
圆融光滑的棋子粒粒饱满结实,黑白分明,好像带着诡异不定的笑意组了一个阵势,要她们去破解一样。空空的棋盘,经纬纵横,也是带着诡异的笑容一般。一切都摆在桌子上,叫人一目了然,又迷茫不定。
下棋是什么目的?休闲,娱乐,陶冶性情,也是一种无声的战争。
下棋下的是一种布局,关于人生,关于国家,关于世界,也关于心情,关于感情,关于某个人,可以宏观,也可以微观。下棋也是暗藏玄机的策略,运筹帷幄,妙算推测,俱在其间。
岳千凝和邢夫人端坐棋盘两侧,岳千凝手持黑子。众多女子都喜欢纯洁无暇的白子,喜欢那种清凉温润,而岳千凝独独喜欢黑子的深邃透彻,端庄真实。
她笑笑对邢夫人说:“姐姐,我先落子?”
对于下棋,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和邢夫人对弈过几次,从来没有一次赢过。当然她不是故意输的,而是她赢不了。邢夫人的棋艺很是了得,她不能够取胜。
“好,妹妹。”邢夫人对岳千凝微笑,“希望妹妹这一次用心些。”
岳千凝不解:“姐姐何出此言?”
邢夫人依然笑道:“妹妹做事历来专心,可为什么下棋的时候就无所谓?我发现你每次和我对弈都没有那样专注地投入,仿佛都无所谓,或者说你心不在焉,总之,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不能专心,今天,你可要专心了。”
岳千凝也笑:“才没有,姐姐是笑我的棋下的太臭是不是?我也就那样一点本领,都使出来了还是不及姐姐一半,能有什么办法?”
说实话她没有不用心,也没有专心到非要取胜。每一次都是顺其自然,在她心里赢输都一样。她不是政治家,不会把这棋局看成是天下,因此无需刻意。她把下棋看成是娱乐的,玩一玩开心了就可以了,弄到绞尽脑汁就失去了娱乐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