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的晚上,岳千凝站在窗前,隔着窗户摇对外面,她想象着天上的明月有多么清澈的光辉,照着花坛里丝丝入扣的菊花芳瓣,那是一种怎样无声的语言?
念真静静地陪在岳千凝身边,岳千凝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立。
突然外面有了敲门声,岳千凝扭头看去,念真忙说:“小姐,我看看是谁。”说着忙移步向外走,门外已经传来岳宇涵的声音:“千凝,你休息了么?”
念真疾步跑出去打开门,对岳宇涵施礼道:“岳公子,小姐还没有歇息。”
屋内的灯光冲出门口照射在岳宇涵身上,他点点头说道:“千凝可曾方便,平王来访,想见到千凝。”
念真不知道岳千凝愿不愿意见王爷,极想折身回去问问岳千凝,转而又忙道:“方便,奴婢这就请小姐准备。”
岳宇涵说道:“好,你和小姐准备一下,王爷即刻就到了。”
念真回道:“是,明白。”
站在窗前的岳千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全身紧张起来,这个时候他来了?不是说这个月末就要成亲的么?他这个时候来又有什么变故,或者又是什么?不过他来了也好,所有的事情可以当面了解的清清楚楚。
岳千凝转身走往外面的客厅,正好和迎面走来的念真撞在了一起。念真显然不会料到这个时候平王回来,急匆匆又结结巴巴道:“小姐,王……王爷来了,我觉得王爷既然来了小姐没法不见的,所以替小姐答应了,小姐要见么?”
岳千凝平静道:“见,没有不见的道理,你说的对。”
岳千凝在想平王为什么要在这么仓促的时间里来?在听到他要来的时候原本想要到妆台上简单梳妆一下的,此刻觉得没有必要。看样子平王在暗中已经观察过她多次,对她了如指掌,又何必做作?再说在这样的时间里亦没有可能,不如就给他一个真实的自己,免得将来他拿她妓女的身份来侮辱她。反倒而他,岳千凝想要见识一番。
念真轻声道:“小姐,要不要梳妆一番再让王爷进来?”
岳千凝说道:“顺从自然,不必了。”
岳宇涵引领着平王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岳千凝和念真已经到了厅堂,做好了一切准备。岳宇涵在前,他的身后跟随着一个同他一样高大的男子--平王常怀忠,王爷的身后只随着一个小厮。厅堂中烛台上银色的烛光明亮洁净,轮罩在王爷身上使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轻薄的光芒,仿佛梦幻中的一样。
岳千凝背对烛光,又是早有准备,暗中检测一般注目来人,在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就将平王细细看了一遍。平王身穿便服,普通公子的模样,不是认识他的人,谁都不会想到他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倘若硬要说他与普通人的区分,那就是器宇轩昂的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韵,逼着人只能敬畏不敢仰视。岳千凝心中暗叹,达官贵人自有达官贵人的气质,这是普通人伪装不了的。
岳千凝思忖间,他们已经走近,岳千凝落落大方地施礼道:“见过王爷。”
平王常怀忠在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四处寻找岳千凝,虽然他多次见过她,可每一次相见之后总有一种许久未见的感觉,就再一次的渴望见到她。这一次不同以往,是真正的相见,他迫不及待亦有近乡情怯的迟疑。他是为她做好了一切的安排,他们能顺利么?他很明白这一次不是舞台上的神采飞扬,而是平实生活中坦然的写照。
“岳小姐免礼。”平王简单还礼。面对岳千凝落落大方不亢不卑的态度,平王脑海浮出疑问,岳千凝到底何许人?原本他以为岳千凝会胆怯,不料她丝毫没有小女儿做作的情态,这样的她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岳千凝看到平王的动作心中一动,明白了每个人总是有他身份的痕迹,刻意的掩饰只能骗得过粗心的人。也不知道他眼中的他又是何等模样?
“王爷请坐。”岳千凝说道。平王如此仓促而来,或者是他有备而来,他要怎样岳千凝毫无所知,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因此反倒而平静。
大家分宾主落座,念真端上茶来,岳宇涵端起茶盏对平王说道:“不知王爷驾到,亦来不及准备,请王爷不要见笑,且饮清茶一杯。”
平王道:“公子客气,此乃本王的错,没有及时告知公子与小姐,打扰之处还请谅解。”
岳宇涵摇头道:“哪里话,王爷乃是朝廷栋梁,岂能有普通人的方便。我知道王爷此来是和千凝有事相商。天色晚了时间仓促,王爷有话请和千凝相商,我另外亦有一点事情要忙,先行告退。”说着起身。
平王亦起身道:“公子请便。”
岳宇涵拱手离去,目光扫过念真。念真和王爷的小厮一并随着岳宇涵退出来。
岳千凝看着几个人离去,感觉到房间一下子空旷起来,连空气也稀薄了一样有些窒息。好在岳千凝有强大的心理支撑,她亦做好了准备,因此片刻的时间就转为正常。她含笑起身,对平王再次拜了一拜:“民女感谢王爷厚恩。”
这一句话,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没有了旁人,平王虽然威严的气势不减,然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些,他面上轮了一层薄薄的微笑,起身道:“此时已经没有旁人,小姐又何必多礼?本王来的唐突,多有冒昧,还请小姐原谅。”
岳千凝示意道:“王爷请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
平王道:“好,既然小姐如此坦率,本王亦直言了。小姐可知本王意欲何为么?”
岳千凝心中忐忑疑惑,可她不想掩饰,直言说道:“不知,请王爷明示。”如果没有差错,她将是属于他的,再过几天她就是他的侧夫人。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时候他来见她,若无要事,他怎么会来?
平王亦是坦荡的君子,他爽直洒脱,然而在听了岳千凝更显爽直的话后,一时有些羞涩的模样。这不是真实的他,可他一时就变成了这种模样。心中徘徊了片刻,平王还是说了:“不怕小姐见笑,本王……本王想见一见你。”
岳千凝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平王,他说想见一见她?天方夜谭!他一堂堂男儿,还如此儿女情长?岳千凝不信,可这话分明出自他口。堂堂平王会对她一个小女子如此?再者她还是一个妓女的身份。岳千凝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他见过她几次她不知道,可她是第一次真实的面对他。岳千凝并非忸怩的小女子,她大方地看着他,目光中都是不解,他说想见见她,这话是即将成为她的夫君的男子说的,是真的么?是眼前这个万人仰慕的王爷说的么?
“本王没有撒谎,完全是真心实意。自从见到小姐以后,本王就决定要和小姐厮守一生。之前本王还能乔装改扮暗中去探望小姐,如今不成了……哪怕是距离我们即将成婚的日子不远,本王还是难以控制,因此冒昧前来。”平王有点难为情地解释。他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身边的女子那么多,他唯独想要见到岳千凝。
岳千凝暗暗摇头,方才此话是她可以暗中称呼名字的王爷所说?她的夫君常怀忠。岳千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深深低了头,声音细弱蚊蚋:“王爷,小女子不值得王爷如此。”
常怀忠忙摇头:“不不,在本王心中,你是无可取代的女子。小姐,不,千凝,请容本王这样称呼你的名字,好么?”
他的话好柔软,真的和他的人不相符,岳千凝温婉笑笑:“只要王爷觉得好,随便。”
常怀忠喜悦地看着岳千凝,许久,突然叹口气,说道:“本王另有一事。”
岳千凝警觉地说道:“什么事请王爷直言。”
常怀忠顿了顿,难以启齿的样子,最终还是鼓了勇气说道:“千凝,本王想让你知道,倘若你不中意本王,那么……本王愿意取消我们的婚事。”
岳千凝内心猛然惊跳,他是何意?难道是嫌弃她的出身不要她了么?原本他们就没有交集,虽然说婚期将近,然而并非真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用直接来告诉她的,和岳宇涵言语一声这门亲事取消就可以的。他虽然贵为王爷,然绝非岳千凝的意中人,岳千凝不会有痛失所爱的难过,此事连过眼烟云都算不上。
岳千凝感觉到的是她的尊严被伤害了,原来她在旁人眼里依旧是一个可以随时弃之不要的玩具。
渐渐地,岳千凝的脸色惨白,她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千凝原本身份卑贱并不想高攀,王爷仗义为千凝赎身,千凝感激。只是王爷为千凝拿出的赎金,千凝一时难以归还王爷,望王爷宽限,容我设法归还。”
常怀忠的一颗心提着,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哪怕在萧杀残酷的战场上。可如今在一个柔弱女子的面前,他换成了另外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岳千凝的回答令他不知所措,急切道:“你说什么,你是否曲解了本王的意思?本王为你赎身是甘心情愿,哪一个是来问你要银子的?本王虽然位高权重,可……可……本王虽然对千凝情有独钟,然不想强逼你,落一个强抢民女的罪名。本王是在问你,同你商议,你可曾愿意同本王共度一生?”常怀忠感觉到语无伦次,他不知道怎样表明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