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基本是一拨就通了,即刻出现张梓虹愉快的声音:“小如!是妈妈!”
高敬鸿一震,嗯了一下才说:“是我。”
张梓虹有点意外地:“哦——我以为又是小如给我打的;是她要跟我说话吗?”
高敬鸿停了脚步,看看四周,“她不在这。”咬咬嘴唇,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我在外边,要跟你商量个事。”
可能是他的声音给张梓虹一点不祥的预感,她那边哦了一下,却突然说:“我现在有点忙,要不要换个时间?——哦,对,今天听同事说起,原来这几天你们那边有个什么瑶族的‘十月朝’旅游节啊?我查了下,觉得蛮有意思啊。只是我今天才知道,太晚了,否则真想回去凑凑热闹呢。你带小如去现场了吧?好玩吗?”
她说忙,却还有时间扯这些!高敬鸿知道她是不想听他说什么要和她商量的大事,可能她从他声音里已经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压根都不给他开口。但是她又问了,所以还是只能回答先。所以他说:“还可以。小孩也就爱个热闹。”
“可不是,”难得她在电话里也会露出笑意来,“那回头下来过年的时候,我们带小如去花市吧!那里也是很热闹的,小如肯定喜欢——哎,老公,说起下来过年,我们房子已经搞定咯!现在是放空阶段,我让罗姨每两周去搞下卫生,也不用怎么搞,就是洗洗擦擦,通风透气。这几天我在挑家具了,我把之前用的不少旧家具都卖了,准备换新的;我列了个表,照着找。回头我把表给你发去,你看看还要添什么。我去了一些实体店,也在网上看了些,网址回头也给你发去。你也看看哪些喜欢的——只要是我家男人喜欢的,全买!好不好?”
她这么一咕噜地说着,高敬鸿连话都插不上,之前准备的心情慢慢就跑开了;又不愿意把思路顺着她去,所以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嗯着回应。
张梓虹显然是兴奋起来了,继续说个不停:“——争取下月中旬之前把家具备齐,又放一段时间,等罗姨收拾好,小如1月份放假的时候我去接你们回来就可以住咯!或者不用等小如放假,元旦我就回去接你们回来吧?反正小如少上半个月课没有什么影响的。”
她的完全沉浸在未来一起生活的憧憬中的陶醉,使得高敬鸿不知道该怎么插话说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忍心这个时候泼她的冷水,只好先应着,说:“这个到时看吧,现在时间也还早。”
张梓虹笑了,笑得很纯净地:“呵呵,看来是我心急了!你知道的老公,我想你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嘛。或者这几天我打算回去一下……”
高敬鸿想象得到她嘟嘴的表情,但是他理智地否定了她的想法,“回来也就这样,你先忙你那边吧。”
张梓虹其实对他是可谓是言听计从的,听他这么说就说:“好,我先把这边一切办好,专等接你们回来!你不知道老公,我这段时间天天跑,又是装修又是看家具,累死了!我都瘦了,又黑,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高敬鸿嗯了一声。
张梓虹更开朗的声音:“知道你会的了!给你说个好笑的事!姑姑不是看我瘦了吗?问我怎么搞的。我说在装修房子。她说才住进去多久,住得好好的,干嘛又装修!我告诉她说不一样,是婚房!啊哈哈,我说是婚房哦!你知道姑姑说什么?她说你要结婚了?我说是啊。她不信,问我,你对象呢?我说我们异地恋,过年前他会回到深圳来。你知道姑姑什么反应吗?她两手张开向着天花板大喊:天哪,你终于嫁出去了!哈哈哈,你说有这样的姑姑吗?……”
高敬鸿被她惟妙惟肖的描述感染了,不禁咧咧嘴角。
“不过呢,姑姑还是老姜来的。她才祝我终于嫁出去,回头又担心我怎么搞个异地恋,可靠不可靠之类。我就跟她说,我们谈了四五年了,一直没分开过啊。可怜的老姑姑,她就疑惑了,说怎么没见我去找他,也没见那人来找过我?我就说,一切都在过年的时候揭晓!——老公,可以吧,过年的时间,你要站出来咯!还有小如!亮爆他们的眼镜!哈哈!”
高敬鸿听得不由得皱眉:自己这边在谋划着分开的未来,而她那边,竟全部都把他和小孩考虑进去了!相比而言,是他太不厚道了吧?张梓虹她虽然没有在国外长时间生活过,但是她毫不避讳地跟他说过她崇尚西方的那些年轻人的婚姻观,说在婚前怎么自由怎么玩都可以,但是一旦走进婚姻就是要忠诚专一的;她是打算真正意义上的“结婚”后就收心回归家庭的人,所以不肯那么早结婚,就是要在婚前多玩几年玩个够的。
可他高敬鸿在干些什么呢!他就在想着撤退,想着怎么给这样的女人说自己不打算回去和她一起过了!是他不应该?还是她以往的表现太让他心灰,已经不想去筹划有关和她的未来?——对,等等。她现在一切都是讲的,都是计划,而且是她单方面的计划,也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啊。况且,谁都知道,基本所有的事情,计划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像她那样一个人,她本性不变的话,那个新装修的家可能就只是一个笼子,把他关进去后,她仍可能只是和以往一样,转身就不见人影的,只在乐意的时候就来逗逗他,要他身上的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的一些东西,但是从来不会和他一起过他看到别人正在过的常规的家庭生活的。那么,前面的那些话,就只是黑衣老(乞丐)哄小孩上钩的冰糖葫芦,外边有那么一点甜,其实里边酸涩得掉牙!
想起这些,联想起以往的种种,高敬鸿慢慢脱开了思路,不再沉浸在电话传来的蜜糖里。他嗯了一下,算是清清嗓子,要开始拐回自己的轨道上来了。
“那个,关于过年,你是这么打算吗?”
张梓虹还沉浸在自己构想的喜悦里,听他这么一问才似乎发现自己漏了些东西,“是啊,我是这么想,不过还只是初步构想的阶段,最后怎么样还不一定,这不是要和老公你商讨一下嘛。一切以你的意见为准,哦?好吧?你什么意见?或者是有什么样的补充?”
性情上,她是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么率直,说话像倒豆子,哗啦啦地倾袋而出毫不保留的;那在对待两人的相处问题上,似乎也不太可能出现多大的变化,毕竟相隔的时间并不长,大半年而已;期间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澜的事情,一切都那么地一如既往。
高敬鸿咬了下牙,终于决定,无论怎么样,先抛出自己的想法,成与不成,另外再说。
“张梓虹——不要介意我这样叫你——”
果然张梓虹一下子怔住了,到他说完后面那句才委屈地说:“你干嘛这样叫我!这样叫我我紧张——”
高敬鸿顾不了那么多了,再扯别的话题只怕这个晚上都说不完,“我知道让你紧张了,所以下面这个话题,你坐好来听。我谢谢你筹划的过年期间的安排把我都包括进去了,但是请你暂时先不要动,我可能不能回去和你一起过年……”
“为什么呢?”她可能还没有意识上他说的不仅仅只是不能一起过几个月后的新年,而是不能一起过所有的年,“你的意思是你要在那边过完年才下来?要我一起回去过年吗?”
“不完全是。——张梓虹,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但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能更好地理解到我的意思……”
张梓虹终于意识到他要说的大概是什么了,便无回应,屏声敛气地等着。
“我,不晓得这样说会不会让你觉得很欠扁——我回来这么久发现,我更适应这边小地方的生活,我不打算回深圳去了——”
张梓虹哑然失声啊了一声,然后赶上他的话头疑惑起来:“你不打算回来?那我呢?要我跟你回去吗?”
“你回来,觉得可能吗?你能适应这边的生活吗?”
“那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有了点哭腔,“你要和我分开?”她终究是直性子,高敬鸿酝酿了良久都没能说出口的几个关键字眼,她却轻松地一口气就全说出来了。
话已经说到这样了,下面的话就好组织了,“张梓虹,对不起。一想到回去还是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漫长的所有的时间,我真的鼓不起勇气回去。我相信你在乎我,你也想改,但是几年下来,你说了无数次的改改改,但是效果呢?仍然就是你想来的时候就来找我一下,而要是你在外边玩得开心过得顺畅的时候就几日不见人影。这样的相处,连正常谈恋爱的情侣都不如,何况我们本来已经成婚的。你想过没有我的感受?你有真正当过我是你的老公是你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