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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月魔

2016-08-13发布 5659字

刘羽轩躺在仓库的一张破躺椅上睡觉。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在盼着天黑。好不容易天暗了下来,一轮满月渐渐从天边升起。

“今天是月半了!月儿好圆啊!”刘羽轩想到曼弗雷德便是在这月圆之夜遇害,心中不由一沉。

“哐铛”一声,木门打开,可儿迅速地闪进屋里。

“我们走吧,姐姐在房里等你。”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又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刘羽轩跟着可儿走上二楼的旋转小梯来到了欣颐的房间。

他们刚到阳台外面。可儿一拉刘羽轩,两人一猫腰便躲到了窗沿下。

只听屋内有人正在说话。

“颐儿,你病好些了吗?”是那老人和蔼的声音。

欣颐脸一红:

“爷爷——不要跟颐儿开玩笑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

“颐儿,你觉得贾瑞德这小伙子怎么样?”

欣颐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虽然粗俗些,但家产名望,巫法奇技都还不错。刚刚他和那个贾斯曼已经跟爷爷提了。如果你愿意,他什么都肯。”

刘羽轩听到此处,心中大急。刚想探头细瞧,被可儿一把按住。

却听见欣颐答道:

“家产名望,巫法奇技,颐儿都看不上。颐儿只想跟爷爷在一起。”

老人笑道: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跟着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的。这贾瑞得你不喜欢,日后爷爷再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

“爷爷,不要乱说了。”欣颐不好意思地说。

老人微笑道:

“爷爷把你送去太辰国际。这些日子,你觉得怎样?”

“恩!那里很不错,有许多好玩东西。但是,我不喜欢生物学。”

“为什么?那里可是有很多花草植物奥!”

“花儿,树儿我很喜欢,可是那些粘糊糊的虫子,活嘣乱跳的赖蛤蟆,我可不喜欢。”

老人道:

“那些东西,对我们的巫术大有助益,尤其是黑巫术。爷爷以前也不喜欢,可是现在不同了。”老人说到此处,语气略现凄凉。

欣颐见老人神色不定,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老人喝了一口,起身道:

“颐儿,你早点休息吧。爷爷先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老人离开了屋子。

可儿和刘羽轩听到房里已无他人,这才直起身来。

只见欣颐斜依在窗口,正盯着那轮银盘般的月儿发呆。她见到可儿和刘羽轩,十分高兴:

“可儿。没人发现吧?”

她问道:

可儿摇摇头道:

“下人都给支开了,这地方又偏,应该没人看见。”

欣颐喜道:

“好!我们这就走!”

一道月光射入窗口,欣颐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刘羽轩见她脸上隐隐罩了一层黑气,关心地问:

“小姐,你。。。不要紧吧!”

“没。。。没事儿,我们快点走!”

欣颐道,她看了看刘羽轩:

“从这里出去,你要紧紧跟着我。这儿布满了禁咒,一不留神,就会坏事。我今日不能用法,否则,我爷爷一定会知道的。”

刘羽轩点点头。

欣颐带着刘羽轩穿过走廊来到西面的一扇窗户旁边。她打开窗,指着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说道:“从这里下去。”

三人鱼贯而下,都到了地面。欣颐拍了大树三下,只见迎面的那片树林象被风吹弯了一样,向两旁倒伏,中间露出了一条三米多宽的小径。他们迅速地沿着小径走了下去,刚刚走过树林,那些树立刻合拢,小路踪影不见,好象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刘羽轩乍舌不已。他们走上园中的大路。一路上,欣颐时而扳动石块,时而踩跺地面,每一次刘羽轩以为又有异象,不料什么也没有发生,心中很是奇怪。这时,他们已来到了紫微园的西北角。

欣颐忽然停了下来:

“噫,奇怪,这里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她诧异地盯着前方看。

只见前面,白雾弥漫,不知脚下的路通向何方。

“怎么了,欣颐小姐。”刘羽轩心急地问。

“不知道!”欣颐冷冷地回答,她的眼睛神采尽失,透出冰冷的寒意。

刘羽轩怔住,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上脊背,浑身汗毛倒竖。

“你。。。你。。。”

他手指着欣颐,话尚未出口,便腾云架雾一般向上飞去。他回头一望,原来是可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边的小亭上,手牵银线正拉他飞升。

“可儿,你姐姐她怎么了?”刘羽轩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先别忙,待会儿再说。”可儿皱着眉头说。

她把刘羽轩拖上亭子。

“呱”的一声,一只丑陋无比的巨鸟凌空下击,就在刘羽轩刚才站立的位置上,把地面啄出一个大洞。它的身体比刘羽轩曾经见过的姑获鸟大上好几倍,脑袋是黑色的。嘴里面长满锋利的牙齿。它的翅膀展开,有好几丈宽,打的地面上飞沙走石。

只见欣颐衣裙飞舞,有如鬼魅,正和怪鸟搏杀。那巨鸟张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向欣颐的喉咙咬去。欣颐荡身飘开,左手伸出成爪状向鸟腹凌空一抓,那巨鸟惨叫着,跌落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鸟腹部,出现五个血洞,扑腾了几下,翅膀不动了。欣颐落在地上,将双手举起,罩住死鸟,口中念动咒语。不一会儿,那鸟尸升起一股黑烟消失了。

“这是什么法术?怎么有点象‘血咒’?”刘羽轩大惊。

“不错,这就是‘血咒’”可儿看了刘羽轩一眼。

“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我看她用的这法术,好可怕。”

可儿不语,只是招呼刘羽轩趴下别动。

欣颐杀死那只巨鸟,垂手站在草地里,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却在向四周巡视。

“哈哈,哈哈”一声长笑,在夜空里回荡。

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身披红袍,手持一根铜制的短矛,从雾气里走了出来。这根铜矛,长约四尺,矛头锋利,矛尾上雕着一个魔鬼的雕像。

刘羽轩大吃一惊:“这不是和我在校外实验室所见的铁钎一样么?”

“铜钎使者,你的鸟儿非常不济。量你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欣颐大笑道。这声音刘羽轩听得十分刺耳,与她平素的语调大相径廷。

话音刚落,一条紫影飞起,欣颐手成五爪向铜钎使者面部便抓。

那铜钎使者将铜钎刺破左手,喷出的血雾顿时化为一道血墙,将欣颐的血爪尽数化去。非但如此,那血墙向前迅速推移,迎着欣颐当头罩下。

刘羽轩只看得恶心欲吐,如此血腥场面,他是今生仅见。

血雨腥风中,只听得一声惨叫,那矮胖子竟倒了下去。方才还力推血墙,这回怎么会倒了。刘羽轩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只见欣颐形如鬼影般站在矮胖子的尸体前。一根铜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世间多此忧,几人能领会。

不如从我去,再也无烦恼。”

歌声响起,不知何时,雾气中竟又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他背对着刘羽轩和银丝,面向欣颐柔声说:

“死的,已经死了,你跟我回去吧。”

说着他用手一指。那雾气中,已然出现了一扇黑门。

欣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向那扇黑门。

“不好,欣颐有危险了!”刘羽轩不顾可儿的拉扯便要上前。

那年轻人突然回转身来,摄人的目光望向刘羽轩,那对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诱惑和喜悦。

刘羽轩浑身一哆索,他猛然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助和羸弱。

然而,那年轻人和欣颐却都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他们全身上下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变化。那是一丝丝的白气,蒸腾而起。不一会儿,他们的脚下涌起了大块寒冰。象堆积木一样,把他们一层层地埋在里面。

半空中,一道青芒闪过,那白雾和黑门立刻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只见一个老人背手而立,双目如电。

“爷爷!你来啦。”可儿开心地叫道。

“小丫头!你倒机灵,刚刚我一暗示,你就知道躲到那边去!”

可儿吐了吐舌头,笑道:

“好险啊!不躲就惨了!”

哗拉一声,冰块散落开来,露出早已经冻昏的欣颐和那年轻人。老人伸出手,探了探欣颐的鼻息,脸上浮现出微笑。他又探了探年轻人的鼻息,笑容登时收敛。他皱着眉头叹道:

“想不到,传心之人法力如此深厚。竟然能瞬间将他杀死。”

那老人看了看刘羽轩和可儿,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目光中透着凌厉的锐气,把刘羽轩问得张口结舌。

可儿道:

“爷爷,他。。。他。。。是小姐请来的客人,他受了点伤,这两天一直住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老人收住目光:

“难怪,他们能进来这里,你身上没有我的禁咒之符,全靠着这丫头乱来,让他们乘虚而入了。”

“怎么会这样?”刘羽轩问道。

“这里,禁咒遍地,原是为保护而设,外面的术士不能轻易布法。但你却使他们有机可乘,用‘月移之法’突破进来。差点害了颐儿。”

“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刘羽轩面皮发红。

老人笑了笑:

“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刘羽轩道:

“那个矮胖子是血教的铜钎使者。这个年轻人我就不知道了。”

老人点点头:

“也难怪你不晓得。他就是传说中的‘心魄长老’。据说他的惑人之术当今无人能及,是世上一流的术士。”

“是这样,难怪姐姐会受他摆布了。”可儿道。

刘羽轩看了看心魄长老的尸体:

“他很年轻啊!”

“他并不年轻,已经有一百五十三岁了。”

刘羽轩和可儿吓了一跳。

“实际上,他并非死于我的冰冻之术,而是有人在万里之外,以传心之术将他杀死。”

刘羽轩和可儿相顾骇然。

“只是。。。”老人面色凝重,有些迟疑:

“颐儿变成这等模样,却与心魄长老和那人无关。”

此语一出,刘羽轩和可儿尽皆面容失色。

老者向前一指道:

“你们来看。这是他们作法的地方。”

可儿和刘羽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乱石铺就的地面上,被人用白粉画了很大的一个祭台。祭台上摆放着四头人面兽身的怪物木像。台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显得十分诡异。

“这是‘摄心兽’的雕像,传说拥有此兽便可以摄人魂魄。刚才,欣颐便是受到了心魄长老的控制。只不过,心魄长老也只是傀儡而已,地上这巫法也并非高明。欣颐原本并不惧怕。唉,只是别人算准了日子,又偏生你在这里,这才着了道儿。”

刘羽轩惭愧道:

“我原来没有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只是受了邀请来做生意的。”

“生意?”老者笑道:“恐怕是‘微尘之钥’的生意吧。可儿,是不是啊!”

他转头看着可儿。

可儿抵赖不得,只好承认:

“姐姐原来是为了这个。后来,看不太好玩,就想把这位刘先生送走。我们也不想他有事!”

“难怪,我从那边山谷经过,只看见到处是花儿,填得都快满了。颐儿的天资是没得比的,只是火候不足,难免要出问题。”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道:

“你们跟我来。”

他抱起欣颐,一行三人同向园中走去。

他们回到那栋三层的楼房。老人穿过正厅,沿着楼梯向三楼走去。他们一走进第三层楼,刘羽轩就吃了一惊。这楼的第三层是一个巨大的穹顶,中间没有一根立柱,就是那么宽阔的一间。穹顶上,刻满了各种星辰时刻。

“这里怎么象个天文台啊!”刘羽轩心想。

只见那老人把欣颐放下,来到北面的穹顶下,张开双臂,念了几句咒语。那穹顶便向两边打开一条缝隙。缝隙外的夜空里,群星闪烁。老人取出一块玉圭,将它对准天上的星座,口中轻诵起来。不一会儿,玉圭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射向欣颐的额头。欣颐长发披散于地,双目紧闭。她的额头已经被一层晶莹的光泽所笼罩,美丽的脸庞开始有了一点生气。

老人在星光下站立许久,直到玉圭上的光芒消失,这才停了下来。他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说道:

“行啦,欣颐会慢慢好起来的。”

刘羽轩注视着他手中的玉圭,忽然问道:

“爷爷,你是帝俊族的传人?”

老人微微一笑:

“你知道啦。不错,这玉圭就是我们的标记。”

可儿笑道:

“这玉石的牌子上刻得清清楚楚,你知道得也不算希奇。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见爷爷用它干过什么事情。今天是第一遭。”

老人叹息道:

“这块玉圭,我原先只知道它能吸取星华,并不明白它的功用。放在身边,只当它是祖上的传物罢了。直到十八年前欣颐这丫头出了事情,我苦思不得其解,才勉强使用。不料居然可以奏效,真算是这孩子命不该绝。”

可儿惊道:

“爷爷,姐姐难道会有危险?”

老人点点头说道:

“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可再提起。欣颐体内自小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是正是邪,我毫无把握,也根本不知道它的出处和来源。我只知道,它潜能无限,如若失去控制,后果难料。欣颐至今已发病数次。每一次发作之时,都厉害之极。以我多年法力,竟然毫无办法。我甚至于想要了结她的痛苦,以免她生不如死。天幸,经过多次尝试,我终于找到了可以缓解的办法。”

“这就是刚才您用玉圭所施展的法术?”刘羽轩问道。

老者点点头:

“不错。这法子虽然无法根治,总算成效显著。这里叫做紫微台,我建这座紫微园就是为了欣颐。本来,我想这里清静无人,可以安心寻方治疗欣颐。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两个孩子自作主张,弄成现在这样。”

他看着可儿,慈祥的目光中带着些责备。

“可儿,你已经长大了,日后,切不可胡乱行事,闹出许多是非。”

可儿脸一红,说道:

“知道啦。谁会想到,他这人那么麻烦。”

老人看了看刘羽轩道:

“年轻人,你身上咒息极强,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羽轩。”

“你可知道‘微尘之钥’是什么东西?”

“别提了,我因为受人所托,惹得太平日子都没得过了。”刘羽轩后悔道:

“如果我不在这里,欣颐小姐便不会遇上那么多麻烦了!”

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怎知,你身上所负便是‘微尘之钥’?”

刘羽轩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笑道:

“‘微尘之钥’固然人人所求,但今日之事,并非冲着你身上之物而来。他们的目标是欣颐。”说到这里,他叹息道:

“驱使心魄长老的人,法力之高,令人惊叹。但他何以不肯亲自现身,却要万里传心,引诱欣颐。此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位铜钎使者呢?难道他也是受人驱使?”可儿问道。

“他不过是误撞而入的。这表明,园外已经是危机四伏,我们恐怕要多加小心了。”

他吩咐可儿道:

“你就留在这里,陪你姐姐,千万不要离开她。我去找贾瑞尼先生谈谈,明日一早,便让他们离开。”

他转过头,又对刘羽轩说道:

“你也住在这里吧,只是不要随便走动。一出这园子,便有性命之忧。”

说着,他把刘羽轩带到二楼,重新安排了住宿,便离开了。

第二天,屋外,喇叭齐鸣,人声鼎沸。只见贾瑞尼在那瘦老头儿贾斯曼的陪伴下,带着一众仆人,浩浩荡荡地出园而去。车上,大包小包,正不知带了多少物件。贾瑞尼一边向外而行,一边回头张望。那样子,颇为依依不舍,只是碍着贾斯曼的劝导,不好停留。

老人站在阶下,挥手送别。直到车队走得远了,才回上二楼。

刘羽轩接住老人问道:

“爷爷,他们走了?没问什么吧。”

“哈哈,我只告诉他们欣颐病了,我需要好好照顾她。”

“那贾。。。没要来看看她?”

“他当然想看了,不过,我劝他欣颐的病,要保持安静,人多了恐怕不好。他依然不肯罢休,我便让他回家去重新打造那对金花瓶。等欣颐病好了,便可以插花把玩。他这才答应离去。”

刘羽轩不禁哑然失笑,脸上露出了舒畅的笑容。

夜里,刘羽轩正在酣睡。屋外忽然有白色的光芒闪过,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刘羽轩撩开窗帘,只见东边的天空红云密布,有巨大的高塔正从地底下缓缓升起。

“这是怎么啦?”刘羽轩惊道。

只听房门开处,可儿跑了进来:

“刘羽轩,快跟我上三楼来。”

二人匆忙奔上紫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