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各位读者是否还记得简构书这个人,当时秦恩国把李樊托给他一个至交,此人叫做简克强,他是一名退伍军人,生前有过很多荣耀,在他的安排下李樊才顺利当上宣传干事,远赴农村推广实行联产承包制。而简构书便是简克强的小儿子。
因此简构书与李樊的交情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两人还曾有过生死之交。当时秦恩国被黑道盯上了,因此李樊身后一直有人秘密跟踪,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并多次想要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李樊永远忘不了那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
秦恩国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可是又无可奈何,这时简克强见照片上的李樊与自己的小儿子差不多大,神色面貌又有几分相似,便提出要让自己的小儿子假扮李樊,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好将他们甩掉。秦恩国开始断然拒绝,可是眼下情况危急,也只能如此。
于是简构书便担当起这一艰巨并且危险的重任,他虽埋怨自己的父亲太过狠心,但也只能顺从,他从小就调皮捣蛋、脑袋灵光,倒也顺利将那些坏人蒙骗过去。
后来李樊从简克强那儿知道了这些事,立马便和简构书成了不分彼此的好兄弟,简构书当时刚从队伍里回来不久,听说李樊要去别的地方当干事,他便也央求同去,结果转眼间就成了同事。
简构书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虽然去部队呆过一段时间,但他爸爸却仍担心他过不惯那样的苦日子,这几年一直叫他回去,可他却舍不得李樊,一直回绝。但这次李樊无意间听到了他和他父亲的通话,得知他父亲那边现在刚好有两个名额空缺,他便私下找简构书谈起这件事来。
“构书,你爹那儿比这儿好多了,你怎么不去?怎么,在这儿有心上人了?”李樊一脸嬉笑问道。
“哪里,你胡说什么!”简构书用胳膊肘往他身上一顶,笑道,“我哪像你呀,那么有女人缘,这么早都结婚生子了!”
李樊一脸严肃,“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城里找一个吧!”
“回什么城呀,你不也还窝在这个地方吗?”他语调微微上扬,“怎么,想回城里了?”
李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你看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这算什么,小事一桩!”简构书满口应了下来,当时就又拿起电话给他爹打了过去。
就这样李樊调去深圳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当天他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又砍来了一斤五花肉,准备好生庆祝一下。饭间大家虽然表面上高兴,但晨玉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家对他的不舍与挽留。
单叔一如既往陪李樊喝到半夜,两个人烂醉如泥。单正那天却借言身体不适滴酒未沾,而红姨则一个人躲回房里悄声哭泣。
其实大家都知道再如何挽留他也是枉然,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有机会去特区自然是好,说的不好听点,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预定了她守活寡的煎熬。
尽管晨玉心中反复设想着这一天会以怎样的形式来临,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惴惴不安,心里满是埋怨,她宁愿他没有如此强盛的进取心,而是像村里其他男人一样,好好地照顾妻子孩子,每日能够温柔体贴地在她耳边说说心里话,能够将她揽入怀中一起进入梦里,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情现在都要向她道别,取而代之的是孤枕难眠的寂寞,秋水望穿的空虚。
她也曾去劝过他,以孩子的名义,可他却说深圳那边条件好,他在那边会尽快帮李佑联系学校,好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于是晨玉无言以对了,她这个当妈的总不能因为想把丈夫留在身边而牺牲孩子的未来吧。
李樊说这番话时是认真的,他绝没有意思要逃避家庭的责任,晨玉也是相信他的,她单纯如水的思绪怎会想到世事变幻莫测。
其实他做此决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庭,连他自己都模糊不清。也许,是男人共有的争强好胜,是那都市繁华的诸多诱惑,还是对这平庸无奇的生活的厌恶与背弃,他都说不清,也许都是,因而当这个契机出现时,他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也说服家人;也许都不是,他只是顺从天性,按照命运既定的方向前进。
李樊走时那天,红姨已泣不成声,她紧紧地拉着女婿的手,用那对苍老而深陷的眼睛不舍地看他最后一眼,单叔则眼神幽寂,此后再也难有人与自己畅饮至夜半了,单正将红姨收拾了好几天的行李给他提来,放在门口,出人意料地叫他在外珍重,常回来看看。走后李樊轻点行李时才发现当初他托晨玉送给单正的那个鸳鸯竹雕,鼻子一酸,霎时感受到出门在外的人有家人的牵挂记念是多么温暖。
最舍不得的还是晨玉,可她却强忍着伤感一滴泪也没流,她知道泪水是他的累赘,倒不如让一切轻松自在。晨玉倚着门框,抓着怀中李佑的小手朝他轻轻摇着,叫他喊“爸爸,再见!爸爸,一路走好!”眼睛却一直注视着他的眸子,满是离忧,李樊将刚提起的行李放下,走过来从她手中抱过孩子,用额头抵着他,柔声道:“爸爸有事要出远门,佑佑在家乖啊,要听妈妈和外婆的话,好好吃饭长身体,长成一个壮小伙子!”
李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也笑了,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露出那般慈爱亲切的笑容,“爸爸会抽空回来看佑佑和妈妈的!”
当李樊把孩子递给晨玉的时候,李佑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朝他使劲伸着双手,嘴里哭喊着“爸爸,别走!别走!佑佑舍不得爸爸走!”
晨玉听着儿子稚嫩的声音心里一阵揪痛,这时才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而李樊则面容沉重地提着行李走了,几乎每走一步就依依不舍地回头。
李佑拼命挣脱母亲,想去追爸爸,却因跑得太急而摔倒,晨玉赶忙跑去将他扶起,带着哭声说:“佑佑勇敢,佑佑不哭,你爸爸不久就会回来看你的!”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视线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