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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婚后生活

2016-08-11发布 2001字

单正倘若真将过去种种遗忘,也就不会这般行尸走肉地活着,正是因为那些回忆像剔肉刀般在他心里恣意剜割,他才痛得萎靡,无法再经受现实的继续磨打。

多少次他都在心里幻想着与她并结连理的样子,他将她散落的发丝轻轻撩开,让那张绝美无伦的面容无暇澄净,然后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感受她的温柔。可当他看到她唤他人作老公,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心里就一阵刺痛,让他宁愿不曾看见这一切。

其实晨玉是自私的,她心里终究放不下他,婚后甚至还想拥有他的关爱,她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意,只是一味地逃避无视,将自己对他的索求强加在他身上,理所应当地一次次伤害着他,而他的苦楚又何曾为她知晓?

肚子一天天隆起,晨玉仿佛也能感受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小生命了,她时常抚摸着腹部,像是用一种特有的方式在与他交流,将自己的喜悦予以传达,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撇除她的忧伤与苦痛,殊不知她那用追忆与怅然灌溉的血液已通过胎盘脐带流进他的大脑与心脏。

他从一出生便显示出忧伤的能力,哭了将近半天才收住眼泪,像是带着极大的不甘才来到这个世界上。

李佑竟也是虎妈给接生的,那天她早已筋疲力尽,但还是细细地看着他的每一个细节,眼前这个小生命的身体里流淌着自己和他的血液,不得不让她感慨万千。这时李樊刚从田里回来,满身是汗,看到床上的男婴激动得双唇颤抖,他一把举起自己生命的延续,兴奋地转了好几圈,可李佑却哭得愈发凶了,晨玉赶紧喝止,“别转了……再转我们的宝贝就晕了……”

李樊这才控制住自己的喜悦,将男婴安安稳稳地抱在怀里,坐到床边轻吻着晨玉的额头,像是在感谢生母一般地感谢她,“玉儿,真的很谢谢你……”

可晨玉不知为何觉得这句话似有若无,并且竟还生出一种莫名的愧疚来。她只轻轻点了点头,望着他怀中的男婴欣慰地笑了笑,便在他无尽的哭声中沉陷入虚脱的世界。

虎妈恍然从李佑身上清晰无比地看到二十年前的那个清晨,有种魂归旧梦的虚无感,这个男婴与他的母亲截然不同,却又承载着某种相通的东西,对此她无心深究,只是看着他的笑意突觉相似的苍凉。她的眼神透着看尽沧桑的冷落,一言不发地走了,一如当年的那个早晨。

李佑的降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尽的喜悦,特别是单叔与红姨,他们整日逗着这个“小外孙”,一下子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倒落得晨玉与李樊没有什么机会和李佑亲近。让晨玉颇感欣慰的是单正他在李佑天真无邪的笑脸面前,不再拖着一脸沉重,偶尔也会给侄子捉来几只蜻蜓把玩。

日子过得很快,李佑在单叔与红姨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一天天地看着他长大,渐渐能走路,喊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晨玉也仿佛摸到了祥和的形状,想着就这样享受天伦直到完成此生的轮回,可事实是她错了。

晨玉不得不承认李樊是个很好的丈夫与父亲,他从来不向她发脾气,就算有时自己心情不好,为了一点不顺心的小事而和他拌嘴时,他也向来无条件退让,家里的田地也被他悉心照料着,单叔和红姨年迈体衰,偶尔有些病痛,也都是他四方奔走求医,体贴入微地照顾着,有时晨玉甚至觉得他是屈身于自己了,像他这么优秀的人,本不应被困在这个小村庄,而是有更大的发展的,每当她这么想,便觉得愧对于他,也渐渐担起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

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晨玉和李樊倒也断了生二胎的念头,因此对于李佑,他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几乎把他当做祖宗一般供奉着,有时晨玉会隐隐担忧,怕孩子没经过什么磨练会变得不堪一击,也和李樊说了好多次,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将疼爱孩子当做最重要的工作。

几年下来,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成果,人们的物质水平显著提高。单家原本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倒也添置了些家什,原本两菜一汤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几乎每个星期都能吃上点肉,家里那几亩田也种上了杂交水稻,粮食产量大大提高,大家伙儿都乐得合不拢嘴,成天念叨着改革开放好,中国共产党好。

由于李樊勤劳肯干,能说会道,又热情亲切,和同事领导的关系处得特别好,还经常请他们来家里吃饭,那几年从一个小小的宣传干事提拔到了乡宣传科长了,因此托他的福,家里有了彩电,一家人都变成了电视迷,冰箱、空调、洗衣机也进了单家的门,每天早上单叔都捧着个小型收音机得意洋洋地去散步,往往收获那些老友们艳羡的目光,李佑骑着米老鼠的自行车在同龄孩子面前少不了炫耀,村里那些大妈的缝纫技术还是红姨手把手教的,单正手上的瑞士表精准无比的走着时间,晨玉看着这日子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十分喜悦舒坦。

可同时她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惶恐和不安,当电视里放着沿海城市高速崛起的繁荣,当那些城市里的盛世光景透过荧光映射在他脸上时,他眼中便射出向往憧憬的精光,贪婪地凝视,一颗心仿佛也随着飞越千里万里,沐浴在城市的灿烂光芒下。

她知道这个狭小的地方已经无法挽留他炙热的心,以他拼搏向上的那份热情,便一定会奔向更为高远的目标,而前往城市里发展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现在的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旦这个机会出现,那他就会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毫不犹豫地飞向更为广阔的天空。

也许这就是她从一开始便隐隐担忧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