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单光祖听到单正带着晨玉回来的消息时,手中的饭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他顾不上喊婆娘收拾便朝村口飞奔而去。
村口处炸开了锅,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浑身是伤紧紧握着那个灾星的手,村民们堵在村口不准他们进去,各种肮脏鄙陋的斥骂声交织在一起,如同爆发的山洪,瞬间将他们淹没,晨玉害怕地躲在单正的身后,单正冷冷地看着那些人,脸阴沉得可怕,有灼热的怒火在眼中燃烧,许多大人竟被他这种骇人的气势所震惊,不敢去惹怒这头即将发怒的狮子。
人们准备又像上次那样将晨玉撵走,但这次单正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单光祖从人群中奋力挤了出来,匆匆望了二人一眼,挡在他们身前。
有人喝道:“单光祖,你怎么就不明事理呢?!那个灾星一日不离开我们村子,我们村子就一日难以安宁!”
“没错,这次她又勾上你家儿子了,你不为村子着想,也得为你儿子着想呀!”
单光祖却厉声回道:“谁说晨玉是灾星?!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她爹是被我气走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娘悬梁自尽,原因无人知晓,怎么就怪在她一个小孩身上?她一生下来就受了那么多苦,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那我们不管,她长得一副狐媚样,看上去就不像是善类,长大后必是祸害!”
“说得对!当初是虎妈给雪桂接生的,她说这丫头一生下来就望着天花板上的反光傻笑,我当时就说她是不祥之人!结果长大后这灾星先把父亲克走,现在又把母亲给克死了…不行,我们村里说什么也不能容她!”
“对!为了保护村里人共同的安宁,她休想踏入村里一步!”
“住嘴!!!”单正突然大吼一声,气势之大叫刚才那些犹自理直气壮的村民都停了下来,被单正那捏紧的拳头所震慑,就连单光祖和晨玉都被他给吓了一跳。
“你们知道玉儿些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当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你们有谁管过她的死活吗?当她在田间饿得快倒下的时候,你们有谁可怜过她吗?当她六岁的时候,就帮雪桂姨种田插秧,每天累得要命却还要天没亮就早起,你们有谁关心过她吗?你们只知道为了自己,不管别人是死是活,你们只知道用蔑视的目光看着她,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你们知道她有多孤独,多痛苦,多绝望吗?!啊?!”
单正一口气吼完,热泪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双眼布满血色,太阳穴青筋暴起,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因他过于激动而开裂,渗出血来。他一把将拳头横至身前,劲若罡岚,“你们要想将她赶出去,就从我身上过去好了!我单正奉陪到底!”晨玉被此时的单正惊得呆住,心里暖意流动,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不曾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竟如此重要。
那些村民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单光祖欣慰地看着他,也说道:“既然儿子都这么说,老子自然也要奉陪到底!”
一时间村民们茫然无措,他们着实被单正刚才那番话给触动了,他们反省自己的确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别人的死活,甚至可以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这样的自己是对了还是错了,他们无法得出答案。
这时有人喊道村长来了,一个枯瘦黝黑,面容凝重的长者站了出来,大家都不说话了,直直地望着村长,等着他的回答。
村长咳嗽了两声,声音干涩而嘶哑,却有着历尽沧桑的沉厚,“我们村一向秉承善念,不作有悖天伦的亏心事,你们只说将她赶走,心里会舒服吗?”
村民们都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既然把她送走后,你们心灵都难得宁静,你们又何苦如此呢?既然她父母皆亡,单家又与她情同亲人,就让她住在单家吧。”众人都信服地点了点头,目送村长离去,他走时还说道:“现在时代发展了,你们不要在固守以前的东西,人心观念要跟着时代而转变才行,毛主席不是曾经教导我们要与时俱进吗?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吧!”
村民们便各自散去了,单光祖长长吐了一口气,蹲下来朝两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好了,终于完事了,今天回去叫你红姨烧几手好菜,咱们庆祝一下!”
单正看着老爹那副喜笑颜开的表情,心情还尚未平复,此时才松开晨玉的手,说:“老爹,你还真乐观。要是村长不出面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呢。”继而转头看看晨玉,柔声道:“哼,你别看那些村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本质上还是很善良的。”单正又露出那爽朗纯净的笑容,将晨玉所有的不安与惊恐一扫而光,他的笑对她来说向来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就如兄妹间特有的默契,无论自己受多少的伤,心被击碎成多少块,他都是那个可以毫无顾忌地倚靠,获取慰藉的肩膀。
晨玉随即也一扫心上阴霾,给他一个欣然的回应。
虽然单叔叔家中并不殷实,但那日红姨还是烧了一桌好菜,有单哥带伤去田里专门为她捉来的泥鳅,有自己从菜地里掘出的红薯,有红姨留了好久一直舍不得吃的腊鱼,还有单叔叔上山摘来的野菜,四人围成一桌,说说笑笑,倒真像是一家人。
晨玉真的很感激他们,以至于红姨不断给自己夹菜,把半条腊鱼都夹到自己碗里的时候,她微微仰着头,才勉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是他们给了自己一个完整的家,从那以后她才感受到迟来的亲情,才得知这世界并不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当上帝将一扇门关闭的时候,她其实给你留了另一扇门。
晨玉她真的很感激这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