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嘴上说着拒绝他的话,心里免不得又对着他的鼓捣感到好奇,有时候人的好奇心就是如此,一面自己别扭着不愿靠近,一面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我慢慢地挪到他旁边,看见他格外认真的模样,细细捏着手中的泥土,如刀鞘般俊朗的脸庞显得尤为冷静,不消片刻地上就堆积了好些泥人,有小兔子的,小猫的,还有一个特别显眼的泥人,穿着的袍子上绣着细细碎碎的纹路,头顶还戴着玉冠,脑海竟还闪现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似曾相识。我一时便觉得格外神奇,小心拿起它便开始细细观察起来。
我将它从上看到下,从头看到尾,仔细打量过后,我终于发现,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了,顾昭捏的这个泥人,就是我……
我握着泥人欣喜不已,一是为着顾昭竟还有着如此神奇的技巧,能将泥人捏得如此出神入化,二是为着他竟捏出了个自己而感到格外兴奋。
毕竟我从小到大,纨绔是有之,但却也不堕落,犹记得小时候,我的小伙伴们玩泥巴的年纪里,我已是在泡着春风楼里的花魁姐姐,那时的自己一心想着要为我沐家延续香火,而错过了与小伙伴促进情谊建立友谊的绝佳时候,导致最后我被我爹从花楼里抓出来要揍我的时候,还有人去给我爹找抽我的鞭子。现在回想起来,我就感觉到强烈的心酸,身为沐家的人,就是这么无奈。
顾昭捏的小泥人成功的取悦了我,我很开心。我望着地上精致的泥人,又捏了捏手中酷似自己的泥人,会心一笑,突然想起来什么,遂开口问道:“顾昭,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帮忙弄软一点么?它明明力道刚刚好,水分充实又不刻意,那为什么还要弄软?”
顾昭觑我一眼,语气平淡道:“我弄过了。”
“呃?”我不解。
他手中正捏着另一个泥人,修长的手指一点点聚拢按压,我看见它初初的模样便认出了他捏的应是他自己。等他捏完了,呼出一口气,一把将他刚才才完工的作品塞进我手里,看着我戏谑开口:“对啊,这里又没有水源,泥土都是硬邦邦的,自是不可能捏出如此精美之物……但是,聪慧之人自有聪慧的法子。”
我仍是不解,左手握着像他的泥人,右手抱着自己的泥人,眯了眯眼睛继续不耻下问:“什么法子?”
他咳了咳,道:“人总有三急,这里又无法寻找得到水源,只能用次唯一的法子……”
我:“……”
“顾昭,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是靠着嘘嘘才弄软了这些泥巴?”
我的脑海里一瞬间充满着顾昭拉下裤子,用着自身里随带的水源,一面嘘着一面用手捏着泥巴,将之搓扁弄圆,然后待它慢慢浸湿,再变软,最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想起我手中还握着两个,我就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剧烈起伏,怎么也压制不下。
我想我此时当是崩溃的……
然而那厢顾昭抬眼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嘴角还尤带着丝丝笑意,我气不打一处来,脚下一勾将地上剩下的半块泥块踢起来,径直飞到他衣袖里,我怒骂出声:“不要脸!简直不要脸……你就嘘嘘了半天尿匀了这些泥巴,然后就捏了个你自己出来?简直不要脸啊……”
他停顿了半晌,面带犹疑似地好好提醒我:“不是啊,这不是捏了个沐昀么……”
我:“……”
我没有办法否认他的话,毕竟他捏泥巴的工夫确实了得,一点都不比我府上的工匠差,甚至如果凭实力来讲的话,顾昭或者还略胜一筹。
我一时无语,表示自己还是不能接受他这种毫无底线的行为,真是丢尽了我大宣的脸面,拉低了我大宣的整体格调……
我唏嘘道:“顾昭啊,怎么一会工夫我怎么就发觉你变了……”
顾昭此时已放下手中的软泥,一脸认真地在草垛里翻翻找找,我听见他“哦”了一声,接着又重复手中的动作。
他道:“一直如此,本性使然。只不过趁着没人的时候释放一下天性罢了。”
我想了想,依着知知给我查的资料来说,顾昭原本便不是贵族子弟,相反他出生寒门,无任何关系可攀,也无任何达官贵人可照料于他,他是仅凭一人之力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的。
我本身刚听见知知给我的这条信息时,也着实震惊了很久,现在朝廷大都腐败,步步飞升也定是少不了处处打点,腐官大都只是认钱不认人,且他们一般开出来的价也同样价值不菲,若家中毫无财力又无人脉的像顾昭这种寒门子弟,走上仕途之路定是艰险重重。
可是他却坐到了现今正二品的位置,且年年都在升官,这一点便足够令我猜疑他与皇帝的之间是否有什么旁人不知晓的密谋,可无论是上朝参奏还是下朝议事,皇帝对他的态度始终都是不冷不热,仿佛又不曾对顾昭怀以期许的模样,所以,无论怎样,顾昭都是要防着的。
寒门子弟没有银两上春风楼寻姑娘,便只有玩些泥巴了,我想清了这一点后,便了然,瞬间心中便充满了对顾昭的童年时期的怜悯和同情。
顾昭许是见我看的眼神太过悲惨,他屈起手指,带着沾在他手上的泥飞快地拍在我的额头上,我疼地泪眼汪汪,却又想起自己此刻是个男人,便没有叫唤,咬着牙忍耐下来,眼神此刻全然褪去了对他的同情,换上了滔天的仇恨。
他在笑:“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堕落,林中雾气极重,经过久了便会在地上形成露,我捏个泥人怎么可能用你那猥琐的法子?
果然贵族子弟的脑子里成天想的不是女人便是床……”
我:“……”
这是在变着花样说我猥琐么?
可是我脑子里想的怎么可能是女人和床呢,我自己本身便是个女子,想到床岂不是将自己都给葬送了?我不服,我觉得这是顾昭心中的想法,他将自己心中所想硬扣我头上,我表示非常不耻,我要和他理论理论。
我刚一想出口,远处传来急急的呼救声,我皱起眉头,立马飞身往声源处赶:“是画画的声音!”
顾昭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随着我的步伐一起向画画那边奔去,沿途树木不断变化,雾气也越来越重,不见驱散隐有加重的趋势,我心中生疑,按理来说画画应当是去寻找水的,有水的地方有雾气不假,可途中总有股若有若无的异味挥之不去。
画画的声线还在响起,我心上忧心画画的安危,也没太多注意沿途的景象,只一味的往林中偏南方向急奔。
待我和顾昭赶向画画那里时,我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画画摔倒在地,膝盖处还有点点似梅花的血迹印在上面,似妖似血。我上前两步准备去把画画拉起来,却被顾昭挡了去路。
“沐昀,别动。”
我疑惑回头,正见着顾昭用眼神示意着我,我扭头一看,才发现在画画身侧不远处的正在扭动的东西,我再次吸了吸气,那是一条通体看似莹璧待久了又发觉有玉色和棕色相横的蛇,它正慢慢爬向倒在地上的画画,我吓得不敢呼吸,唯有抽气声此起彼伏。
依着那蛇的五彩颜色和身段来看,毫无疑问是有毒的,且是剧毒。我小心地想上前拉画画,顾昭却始终横挡在我面前,我怒遏不已,顾昭仿佛知晓了我心中所想,他走了两步到我面前,开口道:“我来吧。”
我顿了顿,在我尚还在愣神之间,顾昭已是跑向画画身边,画画的腿伤得不轻,还有血源源不断流淌出来,我看地触目惊心,转眼之间顾昭俯身下来一把拉起画画,将她背在身上,准备快速离开原地,我却瞥见原本缓慢爬行的毒蛇身子一倾极速向着顾昭飞来,张着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
我心下一紧,便只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大吼出声:“顾昭,小心!”
可我不曾料到的事是我的身子竟然仿佛丝毫不受我的大脑控制,眼见着那蛇快要咬上顾昭的手臂上,我急地闪过去挡在了顾昭身后,我的手顺势作出护着画画的姿势,我仍记得,无论何时,我都答应过要护着她们四个,我已失信于知知,我不能再对画画失信。
顾昭也是没有料到此刻突如其来的变故,毒蛇的动作极快又灵敏,我几乎没有时间避开它的攻击,它很快咬伤了我的左手,瞬间我便觉得左臂一阵麻意,似要失去知觉,原来毒性也是蔓延地如此之快。
现在我突然又想,方才我为什么要冲上去为顾昭挡下……明明我的命才更重要……
顾昭开始见我扑上来挡在他后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现下终于知晓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已是来不及,他掐准时机飞快伸手捏住毒蛇的尾巴,猛甩几下便将它甩出了老远。
我见画画安全无碍,心下一阵安心,脑子却不停迷糊不清,渐渐地便感觉四肢无力,我头一重,眼睛一黑,随即身子一软就栽了下去,昏迷之前,我还仿佛听见了顾昭和画画喊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