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阻止袁夜耍酒疯胡言乱语?依你以前又臭又硬的脾气,不应该让袁夜吃顿拳头么?”凡一边走,边埋怨钟一。
今天,她觉得自己太丢脸了,以后怎么在学校混。
“为什么要阻止,人家袁夜也不是捏造事实,也并非胡言乱语。我不但不会揍他,相反,我还要感谢袁夜这小子,没有他今天耍酒疯,我恐怕永远没机会让大家知道,一一就是我的孩子。”钟一看上去非常受用的样子。
“你疯了,难道这是好事么?还要昭告天下?”凡一不知道是哭还是要笑。
“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嘛!”钟一却不以为意,反带着笑意。
今晚,就钟一喝得不多。
“随便你们吧,反正,对于人们奇怪的眼神,我已经习惯了。”凡一知道多说无益。
“我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受到那样的待遇了。”钟一立定,要拉凡一的手。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你阻挡的了么?算了,听天由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一轻轻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钟一却不罢休,没拉到手,反手单手揽住凡一的肩膀,使劲一带,把凡一带了一个趔趄。
“你什么时候跟袁夜这么友好了?不是一直以来跟他别扭着么?”凡一瞪了他一眼,但没有挣脱他钳子一样的臂。
钟一好久没说话,搂着凡一的瘦弱肩臂,心却有些酸酸的。
凡一很瘦,尤其是这些日子,她既要照顾病人,又要照顾父母,一个人分身乏术,自己却没能帮不上她什么忙,她看上去更瘦了,“你不觉得,我和袁夜的成长过程很相似么?袁夜从小到大,他父母虽然一直在他身边,却忽视对儿子的关心和爱护。我呢,甚至比不上袁夜,父母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寥寥无几。我和没有爹妈没什么区别,不过,好在我有爷爷奶奶在身边照顾我。现在,我长大了,父母没有参与我的成长,父母却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大加干预,他们并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理解袁夜对你的感情。”
凡一抬起头,看着钟一,他的侧脸轮廓鲜明,很立体,较之以前多了份坚毅,“钟一,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凡一,你也变了。”钟一深情地,“变得,让我更加爱你了。”
凡一不语。
“我们都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我们了。你觉得,现在,我们在一起合适么?不提父母的态度立场问题,就单单是性格迥异、家庭悬殊、生长环境大相径庭等等等等,这些差距,明显摆在那里,我们若真在一起,能合拍吗?”凡一语调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冷静地分析。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爱你,喜欢你,其他的我都不管。”钟一突然侧身抱住凡一。
“喂,你放手,这是在街上。”凡一紧张地看着身边密集经过的行人。
“嘘,安静点。”钟一的力度很大,凡一挣脱不了。
凡一终于安静,任由他抱着,轻轻闭上眼睛,她也是想念和贪恋这个怀抱很久了。
累了困了,凡一总能想起这个熟悉的怀抱,无比温暖,无比让自己安心。
可是,这怀抱,也只能让自己更加软弱,更加依赖他。
依赖要是成了习惯,像是大烟一样,上了瘾,戒不掉。
可是这怀抱只是暂时温暖旅人的港湾,不允许自己一味的沉湎。自己还要独立前行,前面凄风苦雨,只能自己承受。
凡一蓦然想起家里翘首盼归的爸妈,还有儿子一一,像是突然梦醒一般,凡一挣脱开钟一,“我该回去了,爸妈肯定在家等我。”
“他们什么时候回夜王山?票都订好了吗?”钟一拉住就要跑走的凡一,关切地问。
“后天的票。”
“好,后天,我开车去送他们。”钟一拉起凡一的手,“走吧,我们去乘车。”
“不用了,画家会去送他们去车站的。”何素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你哥是你哥,我是姑爷,不去送,讲不过去。”钟一说道。
“呸,什么姑爷------”凡一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很不顺耳。
“走吧,我送你回家。”钟一拉住凡一的手,跑起来。
凡一爸妈和继锋爸妈终于还是离开了北京。
临行前,继锋爸妈妈和凡一爸妈,语重心长,“凡一,自己的事也该考虑考虑了。钟一是个不错的男孩子,跟那些公子哥官二代不一样,是个好孩子。他对你还是一往情深,看得出,你也喜欢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呢?好好想想,不要轻率,也不要顾虑我们的感受,只要你能够幸福,我们就高兴。地下的继锋,看到你生活的幸福,他也会为你高兴的。”
凡一听他们提起继锋,差点落泪。
凡一决定,当不了继锋爸妈的儿媳,以后自己就当他们的女儿,代替继锋,照顾他们的后半生。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父母说了,父母都极力赞成,说应该的,人应该懂得感恩。
父母走后没几天,学校开学了,凡一又投入到繁复的工作中去。
和以往的生活没什么不同,回归忙碌,回归简单。
和钟一的事,她没时间考虑,或许是不想考虑,用工作做托词,自己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的理由。
她有时也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爱别人的能力,更加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接受爱的能力。
毕竟过去的伤口太深太深,至今午夜梦回,那伤口依然隐隐作痛。
不,还是有不同的。
儿子一一上了幼儿园,平时有何素芳亲自己接送。
这样凡一再不用下班后,找急忙慌往家赶,轻松了很多。
饿来吃饭困来眠,这是凡一猪一样的生活状态。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凡一和钟一在办公室忙碌,萧冉冉竟然不请自来。
萧大美人风姿绰约依旧,目中无人依然。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相貌家世,她都高于常人,她有那傲娇的资本。
她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目不斜视,款进了钟一的办公室。
看到萧冉冉连门都没敲,就熟门熟路地进了钟一办公室,凡一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李sir,你有客人,这个问题,等会儿再说吧。”
凡一的脸色,说实话,不怎么好。
对萧冉冉,她还是礼节性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倒是萧冉冉大惊小怪,“你怎么在这里?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在这里工作。”看来钟一没把和凡一一起工作的事,跟萧冉冉提起过。
“呵呵,这世界还真是小,到哪儿都摆脱不了你,你真有心机,是成心的吧?”萧冉冉声音有些尖利。
每次一见到凡一,她的那些名媛修养就统统消失,不见了踪迹。
“冉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钟一赶紧拉住妒火中烧,脸都扭曲到丑陋的萧冉冉。
凡一趁机逃脱,在办公室外,几双眼睛看着脸色灰暗的凡一,让凡一如芒在背。
她逃似的赶往自己在学校的办公室。
她坐在办公桌前椅子上,茫然注视着窗外,久久沉默着。
钟一一面和自己百般纠缠,一面和萧冉冉花好月圆,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还好自己没有被完全瓦解和沦陷,幸亏自己还坚守着最后的堡垒,否则,真要贻笑大方了。
凡一一直在学校待到很晚,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钟一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也没有任何解释。
好心的同事,小心翼翼地婉转告诉她,他跟萧冉冉早就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凡一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失落,心情低落到极点。
难道钟一不需要给自己一个解释么?
在他眼里,这个解释或许无足轻重吧!
呵呵,凡一自嘲地笑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矫情,把自己看得这么重了?
一位女同事曾出版过一本散文集,那同事还送了凡一一本。
这本书,凡一始终深刻地记得一句话:我们穷极一生想要抵达的境界,其实只是花开的片段,叶落的瞬间。
现在,自己该怎么理解这句话呢?
自己仿佛是一株路边的野花,没经过盛放的片段,就已经到了叶落的瞬间。
自己不是生活中的东方不败,不像是看上去那么坚强,所有的坚强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一一在亲妈那边睡了,何素芳给女儿打了电话,说很晚了,自己带着一一,就不给送回来了。
凡一一人回到了四合院。
现在,一一不在,父母走了,夏晨也搬走了,偌大的四合院,就只剩下凡一一人,显得这四合院空荡荡、阴森森的。
站在院里,她就着昏暗的光线四顾,这院里的一切,仿佛在父母走后,都失了往日的颜色,一切都是那么暗淡无光。
一只黄绿色的水枪斜躺在墙角,那是一一非常喜欢玩的东西。
她施施然走过去,拿在手里,坐下来,把水枪抱在怀里,没想到,水枪里面还有残留的水,流溅出来,湿了凡一一身。
她一下子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怎么啦?
怎么会这么消沉?都已经历了那么多苦痛恐惧和挣扎,还需要再害怕什么吗?
自己已经有了一一,他就像是自己生命中的天使,在自己心中燃起烛光,照亮了自己内心的黑暗世界,让自己不再彷徨,不再软弱。
生命中,有了一一,这就够了,不要再要求更多,其他的,都是奢望。
忽然,大门一声响动,静默的凡一被吓了一跳。
寂静中传来的这声响,让人倍觉惊恐。
这声音,以往都是画家在的时候,他独有的回家的声音。
不过,凡一也知道,不可能会是画家,自己知道了他们之间是亲兄妹的关系,画家就再没来过,除了那次家宴以外。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