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牌时分,陆成来到李元的小院,见了李元躬身见礼道:“大人,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张大人今天办的案子和薛家大有关系,据说那薛家在贩卖的食盐之中掺杂了没有熬煮的海盐,并非井盐,五坝亭中有十多个村民吃了这种盐都中了毒,死翘翘了。”
李元道:“薛家这般作为实在该死得很,不过张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得罪这般世家大族呢?”
陆成道:“谁说不是呢?张大人就是一根筋,自来到金堂县后处处与薛家作对,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薛家那么大的家业和生意,一出点小纰漏,就被张大人揪住不放,不过每次都会被薛家用钱摆平上头。唉,薛家也不是好惹的,也是多次上书要弹劾张大人徇私舞弊,不过每次上差来查,也是没有证据,就这么双方已经斗了五六年了。只是这次,薛家犯了人命官司,而且证据确凿,想必那薛家要喝一壶的。”
李元道:“那王戎王大人站在他们双方哪一边?”
陆成左顾右盼一番,轻声道:“王大人虽然表面上对双方的争斗不理不睬,但到关键时刻还是站在张大人这边的。不过好像王大人家族中与薛家有些生意来往,利益纠葛较多,王大人多次想扳倒薛家,却受到家族中诸多掣肘,也是力不从心,所以一天到晚尽玩些虚的,清谈玄学,修生养性。不过话说回来,王大人这么年轻,就谈玄训诂的好像不大好。”
李元听陆成这么一说,倒是很想见见这个张大人,不过天色已晚,只有待到明日了。
陆成很会察言观色,道:“明日王大人升堂,会审理五坝亭海盐中毒一案,届时薛大官人会到堂,张大人和您老陪审,王大人特意让我来禀报一声。”
李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时候还早,你带我到镇上去逛逛,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陆成巴不得黏在李元身边,所以爽快的答应着,好似想起什么,当下解下身后的一个大包袱,道:“这是您老的官服,王大人亲自安排人缝制的,大人看看是否合身,如果不合身,想必还来得及改的。”
李元很是佩服这王大人心思的细腻,当下接过包裹,走到卧房,换上了官服,长短适中,极为合体,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心中不住称奇。
李元一身皂袍,腰间系着黄绶,右腰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玉佩,玉树临风,气势逼人。陆成见了当下道:“都说那中国之地潘安乃是世间第一美男子,但比起我们李大人估计还是有所不及。”
李元大笑道:“此言甚是,该赏!”顺手丢向陆成一锭银子。陆成非常熟练的接着收起,笑眯眯的道:“小陆子以后吃了秤砣铁了心跟着李大人了,鞍前马后的,只要您老吩咐,小的就一定办到。”
李元道:“倒也不必那般辛苦,只要你听命于我,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现下前面带路吧。”
李元深知,对于陆成这般身份低贱,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两银子,还有养家糊口的衙役,和他讲什么微言大义,那是扯淡。尤其是在大晋朝,这钱财却是能够通神的,何况这等无权无势,一穷二白的小衙役。
陆成唱了个诺,弯腰让在一侧,单手虚引,让李元先行出门。
陆成落后李元半个身子,一边介绍着这金堂县金仙镇的风俗人物,一边讨好卖乖,不停的道“李大人真是好见识。李大人学问真是渊博。李大人不愧是京都之人,比起我们这些土包子那是天差地别…….”
李元也不以为意,一路面色平静的在金仙镇大街上踱着方步,往来之人一见陆成奉承这般虎虎生威,仪表堂堂的官人,都下意识的让开了道。
正闲逛间,前面街面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惨叫中夹杂着狂笑。
李元眉头微皱,和陆成一道信步走了过去。
“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看小娘皮呢?没看见我们家大人要过去么?”陆成喝骂着围观众人,打出一条路来,让李元走进人丛。
李元穿过人群,只见街心之中一名老者抱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女,老泪纵横,却不敢喝骂一旁安坐在马背上的始作俑者,满腔悲愤化着老泪,不住呼喊着:“珠儿,珠儿,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要吓爷爷啊,你父母走得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爷爷我也不活了。”
李元上前一步,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受伤少女颈脖处微微一探,便收回了手。转身对着陆成道:“赶紧去找些止血药草和绷带来。”
陆成领命急匆匆的穿出了人群。
李元蹲下身道:“老伯莫慌,您的孙女没伤着筋骨,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和惊吓,昏了过去。”
老者闻言大喜,顿时起身向着李元磕了几个响头,连道:“多谢官人搭救,多谢官人搭救。”
李元扶起老者坐到路边一处方石之上,再抱起昏迷不醒的少女放在老者身边。
围观众人皆是称颂。
“这位大官人真是好人啊!”“那爷孙俩也忒地可怜,听那老者口音,好像是外地人。”“小声点,薛家的三公子还在呢。”人群中传来的话语一一落进了李元的耳中。
李元转身看向安坐马上,趾高气扬的薛家三公子,信步走近,一把抓住薛家三公子,狠狠的拉下马来,摔在地上。嘴里喝骂道:“哪里来的刁民?见了本官还不下马跪拜。”
薛家三公子薛桓,原本看着有人出头救治被自己纵马撞到的爷孙二人,想趁势再耀武扬威一番,但一见来人身着官服,腰系黄绶,倒是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没成想,李元对自己简单而且粗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拉下马,踩在脚下,原本来不及出口的喝骂之言在其嘴里顿时变成呜呜之声。
李元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薛桓,冷冷道:“本官不管你是何人,今天在闹市纵马伤人,本饶不了你。不过本官很忙,没工夫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赶紧把身上的钱财都掏出来,赔给人家,再赔礼道歉,磕三个响头后,就可以滚蛋了。”
李元的一举一动看在众人眼里,那是既解气又担忧,从来没有人敢在薛家人身上招呼,还说出这般嚣张之语,这简直是太上头上动土。
金仙镇人多年以来被薛家欺凌,本已成了习惯,哪有敢反抗的?县衙当中倒是有一个张大人和薛家不依不饶,但是这张大人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文人,做什么都依法度,为人正直,也正是这份正直导致每次与薛家交手都以失败告终。虽说邪不压正,但在这世道,哪还有公道这么个东西?
众人如是想着,看到李元这般对待薛桓,皆是侨舌不下,难以置信。
薛桓被李元踩在脚下,简直都快哭了,自己从小到大那受过这般侮辱。自小以来,只有自己欺负别人,那有别人欺负自己的,以往养成处处高人一等的气焰一下被人以如此方式浇灭,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终身难忘。
薛桓受不住李元的踩踏,用手轻轻拍了拍地面,以示自己认栽,要起来说话。
李元缓缓的松开了脚。只见薛桓猛地跳起,一拳打向李元面门。李元料想薛桓有此一招,单手伸出,后发先至,握住了薛桓的拳头,微一用力,薛桓的指骨尽数碎裂。
杀猪般的嚎叫从薛桓口中发出,响彻整个街面。众人听了大惊失色。
就在此时,陆成拿着数株草药和一条白布再次走进人群。
而在陆成身后跟着数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架开人群,分立两侧,居中走出一个中等人才的男子,卧蚕眉,丹凤眼,三缕长须,要不是肌肤白净,身材不高,还真和那传说中的关公有几分相似。中年男子眼露冷光,看着李元,并缓缓的将目光移向已经跪倒在李元身侧,痛的瑟瑟发抖的薛桓。男子再看向李元时,原本带有几分冷意的双目爆射出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