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秦淮河畔。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秦淮河里的花舫渐渐多了起来。那些歌姬身着艳妆,头戴珠翠,坐于船头,在各色灯笼的映照下,更显得粉靥如花,香腻风流。
秦淮十里笙歌景,云情寂寞等郎迟。
无聊夜弄灯心草,欲将幽忆赋新词。
是哪一家花舫,吹响了第一根萧管?
是哪一位佳人,吟诵起藏于眉间的新愁?
于是这秦淮河,映着波光潋滟的灯火,开启了又一个纷乱、迷醉的夜。
灯光照不着的一个偏僻角落,一只素色小舫悄悄的停着。一个身着朴素青衣的女子,静静立于船头。
只见她眉如新月,面若娇花,偏偏神色温柔,又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让人一见便生怜惜亲近之意。
旁边花舫上一个书生,偶尔瞥见那静立的丽人,大赞道:“这是哪一家花楼的姑娘,如此清新可人?”
另一个书生回头凝目看来,却道:“李兄初来乍到,却不知船头不挂灯笼,说明不是接客的歌姬。可莫要得罪了人。”
那李姓书生脸红了,却不解道:“不是歌姬,那她为何站在船头,如此抛头露面?”
另一书生叹道:“这个女子,我却认识,她叫卢月娇,秦淮名妓,因书画双绝,温柔可人,曾经是淮芳馆的头牌,人称娇月仙子。听说她一年前可是脱了乐籍的。这时从这里出现,却不知为何?”
那李姓书生点头道:“如此美貌佳人,脱籍倒是极好的事,我们真是不能莽撞了,焚琴煮鹤,非我辈所为。”两人说说笑笑,画舫缓缓而去。
卢月娇在船头伫立良久,渐渐人声稀了,游船没了,已过子时,她还在站着。
舫里面一个小丫头心疼的叫道:“姑娘,咱们回吧,你都站了一个晚上了,回去歇息吧,不要等了!”
卢月娇却摇摇头:“我不累,再等等吧,说不定他就快来了。”又问:“娇儿睡了?”
小丫头笑道:“早睡了,还流口水呢!”
卢月娇面现温柔:“那就好,看紧着点儿。”
“是,姑娘。”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人来,秦淮河中没有了灯火,昏暗下来,寂静无声,只剩下她们一只小舫了。
小丫头又催道:“这么晚了,阮公子肯定不会来了,姑娘,要不咱们明天再来等吧!”
卢月娇神色黯然的点点头,心中酸楚:你不是说今天来接我么,为什么不来,难道你真如那些人一般,是个负心薄幸、背信弃义之人?
想到那人爱怜的目光,又摇头:你不是,你一定会来的。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娇儿,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的血脉啊……
河边的夜色中,突然穿出一人,他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跑着。当他看到那只船坊,眼中猛然一喜,精神大振,忙用衣袖在脸上擦了两下,强行咽下口中翻涌的血腥之气,向那只花舫行去。
走到近前,叫到:“月娇,月娇!”
卢月娇忙让人靠近岸边,娇颜面现惊喜:“公子,你,真的来了?”
阮启文一个轻纵,跃到船头,笑道:“我来了!”
卢月娇欣喜的笑道:“我就知道公子不会抛弃我,一定回来的!你是来接我去你家吗?”
阮启文眼光闪烁了一下,笑道:“对,我们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神仙的日子,如何?”
卢月娇没有注意他的眼光,只顾看着他的身上:“公子,你的衣衫怎么脏成这样,皱皱巴巴,这里都有些破了,唉,真不知爱惜自己。”
阮启文轻轻抱住她:“以后,都有你给我补,好吗?”
卢月娇羞涩点头,又神秘的说:“让公子看一个人,……小桐,把娇儿抱来。”
丫头小桐出了船舱,屈膝一蹲:“小桐给公子见礼了,公子万福!因为照顾小姐,没有出迎,请公子赎罪!”
阮启文没有应声,他的目光全被丫头手里的襁褓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小人儿,娇嫩如雪的肌肤,长长的睫毛,肉嘟嘟的小嘴儿,酣酣的睡着。她忽然打了一个哈欠,小手无意识的晃了晃,又继续睡。
这是他的孩子!看着她精灵般的睡颜,阮启文的心都溶化了,他想要摸摸她,又不敢。
回头惊喜的望着卢月娇,卢月娇温柔一笑:“是个女儿,三个月了,还没有起名,只起了个乳名娇儿。可惜不是男孩……”
阮启文打断她:“我喜欢女儿,你看她多漂亮,多可爱!”
心中暗暗发誓,我便性命不在,也要护你们娘俩周全!
对卢月娇说:“你现今从哪里居住,去收拾东西,我带你们离开。”
卢月娇点点头:“现居于莫愁湖畔的停云居,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只待公子……”缓缓低下头。
阮启文感动的拉着她:“我明白,放心,我答应今年此时来接你,必不会食言,走吧!”
几人上了岸,沿河堤走了几步,树荫里转过三个凶汉,把他们团团围住:“阮启文,你还想往哪里走?”
阮启文浑身一震,将后面的人挡在身前:“你待如何?”
后面丫头小桐吓得瑟瑟发抖,卢月娇虽然害怕,但是却强忍惧意,悄声说:“把娇儿给我。”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那几人手执大刀,指着他说:“你这娇妻美眷的,过得好不风流快活,一定不想这么早就死吧,老实交出那东西,咱们立马就走,否则,你这亲亲相公,可得换人做喽!”
阮启文目现杀机,也不答话,猛地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登时一道雪亮的剑光如毒蛇,向他们缠过去。
几个人斗在一起,卢月娇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小桐,悄悄的向旁边移动。
不料顷刻间,听得几声叫喊,再回头时,却愣住了。三个凶汉捂住脖子,倒在地上打了几滚,便蹬腿死掉了!
阮启文还怕他们没死透,又给他们每人补了几剑,剑剑狠辣无情,仿佛他们是猪是狗。
阮启文削了他们一块衣服,擦拭好软剑,回过头望来,看到卢月娇惊楞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哑然道:“怕了?”
心思灵透的卢月娇见他误会,忙道:“有些怕,但他们是恶人啊,是该死,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公子会武功……”
阮启文心头一松,很怕卢月娇因为杀人而嫌弃他,他笑道:“我是江湖中人,会些武功不算什么。怪我,从未跟你提起,到叫你惊吓了。走吧,还得收拾东西呢!”
卢月娇点点头:“是,公子,那这些尸体怎么办,我们还是先处理一下。不然官府追查起来,会连累我们。”
阮启文傲然道:“地府杀人,管杀不管埋!官府的人管得了么,他们敢管么!”
伸手往旁边树上嵌下一物。卢月娇看去,那物是块铁牌,被阮启文牢牢使劲力深嵌树内,若是常人的力气,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铁牌上只有地府二字,并无其他图案,但是这两个字写得蜿蜒狰狞,一眼望去,似乎是可怕的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阮启文思忖,按说自己已经没权利使用门派铁牌了,不过再去挖坑埋人,太也浪费时间。说不得,只好拿铁牌吓官府一下,好叫他们不敢追查自己。这点子小事,料地府那帮老东西们也不屑跟自己计较。
转过身来,忽觉心跳如鼓,阮启文忙转到树后,登时嘴里喷出一口血箭!他撕块内衣擦嘴,心道:“大师伯的黑沙果然厉害,这一下损失了我七成功力,若不是师父挡着我,恐怕我这一身功力便是废了。”
从树后出来,看着卢月娇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没事,有些咳嗽,怕你们嫌脏。”
卢月娇放心了,嗔了他一眼:“公子说的什么话,我们岂会嫌弃公子!”眼波婉转,媚态横生。阮启文心中一热,不由对她又怜又爱。
稳稳心神,他道:“是,倒是我错了,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跟我走吧。”
几个人收拾好衣物盘缠,租了一辆马车,连夜出城。
到了城门前,照例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住了:“站住,没有城主手谕,夜里不准出城!”
阮启文塞给那士兵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妈呀,是一锭黄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阔气的主,挥手:“原来是城主大人的亲戚啊,放行,放行!”
小桐崇拜的道:“公子,你和城主大人还是亲戚啊,那我们以后,可不被欺负了!”
阮启文笑而不语,心道:我不是和城主大人有亲戚,是和金子有亲戚。
倒不是小桐少见多怪,只是这金陵城的大门,夜里不是那么好开的,三年统共开过那么四五回,没有黄金开道,就是城主大人的亲戚,估计也够呛。
卢月娇呵斥道:“小桐,怎么那么多话!去看好娇儿。”
小桐吐吐舌头,抱着孩子上车去了。
上了车,阮启文问:“我们娇儿还没有起名字?”
“是,等着公子给起呢。”卢月娇笑意盈盈的望着阮启文。
阮启文握住她的手:“希望女儿像你,冰雪聪明,笑语温柔,就叫冰语吧!”
卢月娇脸色一红,面如云霞:“我哪里有公子说的那么好,冰语这个名字很好听,那就叫冰语吧。”
“到这个时候,你还叫我公子么,应该叫相公了!”
卢月娇更增羞涩。
阮启文笑笑,他最爱卢月娇温柔的样子,可比地府的那些成日打打杀杀的女人强多了,得此娇妻,让做神仙也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