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月一和野村浩二自然也都听到了里头的枪声,谷月一紧咬着双唇,下嘴唇泛紫,那红肿的眼球中似是要爆出火焰,而与他相反,野村浩二倒是显得淡定自若,他自顾自的站起来,脸色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伤心,只是在跳出龙湖寨的一瞬,他嘴角竟划过一丝月牙般的笑容。
“你这个禽兽!”谷月一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的颤抖,就连她手里的手枪也在跟着颤动,“不是因为你,莹莹姐怎么会死。”
“很重要吗?”野村浩二现在很虚弱,他更没力气把眼前的手枪掰开,面对谷月一的质问,他只是苦笑一声,“你们支那人,是不是都如此愚蠢......愚蠢的感情啊。”
“那是因为你冷血而残酷。”谷月一尖叫着,“因为你根本不懂的生命有多么宝贵,你根本不明白生离死别的痛苦,你这个恶魔,恶魔!”
“恶魔也是你们找来的,或许我真的是个恶魔......不然呢?你杀了我?”
谷月一没办法,不管怎样这野村浩二都是莹莹姐用生命换来的,要是就在这里一枪把他崩了那莹莹姐就白死了。冷哼一声,谷月一还是在怀里抽出一条绳子把野村浩二绑起来,找个隐秘的小道往我军方向赶。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黑点慢慢的在往这边移动,梁力的眼中当即闪过一丝喜悦,记得莹莹走的时候穿的就是一身黑衣服,看起来莹莹是安全回来了,不过莹莹这次冒了这么大险,还是要批评她一下。想到这里,梁力又把眼中的喜悦收起来,板起一张脸看着黑点不断移动。
“不对,梁队长,那人,好像不是莹莹嫂子。”赵传的声音有些发抖,与此同时梁力的身子也颤了颤,他的腿几乎在一瞬间跌在了战壕里,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把抢过望远镜,眼前的情景让梁力恐惧,可不是?来人根本不是莹莹,而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小姑娘也穿着一身黑衣服,他用绳子拖着什么,距离太远看不清,但看那东西还在不停蠕动,应该是个人。
“梁队长,咱们怎么办,他们快要过来了。”赵传焦急的问,言下之意是在问梁力是否开枪。
梁力摆摆手,说再看看,当两个人走到战壕前的时候梁力才看见那是个日本人,不出岔子的话莹莹这次去龙湖寨为的就是这个日本人了。
“莹莹呢?”梁力问,尽管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谷月一慢慢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他们和龙湖寨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这里的人目光中都泛着一种柔和,而且看面相也根本没办法和那些坏人联系到一起。忽然就感觉他们好温暖,谷月一像只受伤的驯鹿,直接扑在了梁力怀里。
“不是......小姑娘,你怎么了,莹莹是和你一起的吗?”梁力因为谷月一的这一扑心也化了一半,这使他更迫切知道莹莹现在的情况。
“你们这些......愚蠢的支那人。”野村浩二低低的野兽一样的声音慢慢传进周遭所有人的耳朵里,赵传就听不得小鬼子骂中国人无能,当下就要毙了这狗日的。
“别......”谷月一忽然站起来,“别杀他,莹莹姐说了,这个人是我们胜利的希望,她是莹莹姐用生命换过来的。”
生命,这么说莹莹也已经......
梁力的身子一下子虚脱了,他倚在战壕旁,嘴角流露出一种看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那么痛苦,那么无奈。其实就连梁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知道不应该这样的,自己应该淡定的站起来,然后准备接下来的战斗,苏队长死的时候他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可是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大家就这样一个个都死去了,说不定明天自己也会永远闭上双眼,自己也会和莹莹一样。
“叔叔,你别伤心了,莹莹姐救了我,她是我的恩人,她死了我也很难受,不过莹莹是为了让我们能胜利才牺牲的,我们怎么能让她白死呢?日本人的细菌武器还没有开始使用,我想现在我们应该尽快攻击他们难的军事基地,阻挠他们使用细菌武器。”
“愚蠢。”野村浩二又一次笑道,赵传把他拎起来,他疑惑的望着谷月一,那眼神好像是在问,这真的是莹莹用生命换来的人?
“让他说下去。”梁力摆摆手,示意让野村浩二继续。
野村浩二因为梁力对他的尊重,心情好了些,他先白了赵传一眼,然后继续说下去:
大日本帝国之所以在这里建造军事基地,无非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这的确是个战争的好地方,也难怪你们的军队久攻不下,这个小女孩已经知道,大日本帝国已经在准备对病毒的研究,一旦病毒释放,你们这些愚蠢的支那人都会死去。
但是如果你们想要趁现在就冲破我大日本帝国的防线那真是太愚蠢了,这只会激怒我们帝国军人,让他们提早释放细菌武器。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赵传这时候已经把枪收了起来,八路军都有这样一个习惯,知道俘虏对自己有用了之后就会采取宽容的态度,赵传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在野村浩二说完之后开枪杀了他。
不想野村浩二已经想到了赵传的想法,他用目光的余角扫了扫赵传腰间的枪,梁力意会,让士兵把赵传的枪收走。
“我们不能卸磨杀驴,这样我们就和日本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谷月一看到那把枪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莹莹姐就是知道了日本人要利用完野村君之后就要杀了他,认为日军这种做法很不人道,才救下了她。他当年是日本最年轻,最冷酷的教官,他很厉害,是个人才,如果我们就这样把他杀了,岂不是枉费了莹莹姐的心意?”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梁力和赵传都默默点点头,不光卸了周遭人的枪械表示诚意,还把野村浩二请进了议事洞。
野村浩二是个帝国军人,对他来说尊严就是一切,之所以他会成为大日本帝国当年最年轻的教官就是因为国家给了他尊重,他本来想这一战之后就告老还乡,退出前线,谁知道竹田工给他这一出。
但是就算大日本帝国对他再不好,自己也不能背叛国家吧。野村浩二一边喝着水,一边在脑海中盘旋着,最终他认识到,是的,不管怎样自己也不能帮助这帮愚蠢的支那人消灭自己帝国的军人。野村决定先假装投诚,潜伏在这些支那人中间,等到合适的时机自己就灭掉他们所有人。
我可和石原不一样。
这么一想,一个邪恶的计划悄然萌生起来。
野村浩二清了清嗓子:“为了不让对方提早使用细菌武器,我想我们应该在晚上对他们进行一次突袭,但注意,这只是一次扰乱战。我们只打一会儿,然后就假装溃散而逃,因为基地里还有细菌武器,他们一定不会追击我们,第二天我们故技重施,再次打扰乱战,就这样坚持一个星期,等到对方对我们完全放松了警惕,我们就杀进敌方基地。”
只不过这种方法看起来完美,实则是冒了巨大的风险的,比如日军制造细菌武器的时间,如果霍乱病毒提纯完成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要早,那么等不到一星期日军也会释放霍乱,到时候他们还是要死。
还有日军对他们进攻的反应,如果日军对他们的攻击采取的是炮火轰炸,尽管每次都打扰乱战,但每次的伤亡势必也不少,赵传他们不确定七天之后自己这里会不会全军覆没。
“怎么?”野村浩二轻笑着,那笑容异常诡异,像是吸血鬼降落凡尘时对人类的嘲笑,他慢慢转过身看着赵传和梁力,“你们......怕了?”
“野村君,我们不是怕了,只是这件事事关所有弟兄们的性命,关系到他们的命运,所以我们觉得应该跟兄弟们讨论一下,不应该这样草率的决定。”梁力慢慢的解释着,但是目光中还是闪过一丝游离——是的,这是恐惧,不光是对自己的,还有对独立团所有兄弟的。
“怕就说怕......”野村浩二不满的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在我看来,目前能对付对方军队的最好方法也就是这个,如果不想用的话,你们可以想更好的。”
今晚的月亮出奇的亮,把大家的脸也都照的惨白惨白的,毫无疑问这是一次赌博,是用兄弟们的性命在赌博。
梁力忽然想起了苏砚曾经说过的湖北一战,那次一二七团的兄弟们就死了个干净,苏砚当时也是在赌博,他赌日本人会信守承诺,然后苏砚输了。
现在轮到了自己,自己......自己又该怎么选呢?
“山东人命贱,国家不看重,都觉得山东兵死了不可惜,可咱们山东人,死,他也要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恍惚间,梁力好像又听见苏砚曾经说过的,曾经经常念叨的那四个字。
死得其所,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