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的职场生涯,让他城府渐深,在摸爬滚打中,他终于学会喜怒不露于色。
不像学生时代的他,看见自己不如意的事,立刻变脸,凡一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会像孩子一样,和她闹别扭、冷战,那样的钟一真的挺让凡一怀怀念的。
钟一观察下来,发现凡一和同事们处得很不错,人人都亲切地直呼她的名字,没人疏远而礼貌地叫她李老师。
她一直是那个样子的,貌似无公害,实则,很有主见,狠起来谁都无法企及。
凡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总在钟一眼前晃动,让他的心忽上忽下地,不得安宁。
B大是没有正正式式,严格意义上的校门的。
但是通往B大的必经之路上,轮流值班的年轻的保安们日夜值守。
他们在做辛苦又认真地安保工作,进入校区都要登记检查。
钟一就潜伏在其中一个出口外的轿车里,眼睛注视着安检入口。
他不知道凡一会从哪个校门出来,他选择了躲在西面的出口,他想过,如果今天,她没从这个出口出来,那么明天,他就会换另一个出口,继续守株待兔,不相信,她就不出学校的门。
钟一的运气很好。
五点多钟,他如愿看见了凡一的身影,远远地从校路口出来了。
此时她已经脱掉公事公办的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现在,她背着个学生包,远远看去,就跟这里面的大学生没两样。
凡一没有打车,也没乘公交,而是一直沿着马路朝一个方向慢慢走着。
钟一像个偷窥狂,开着车,缓慢地紧跟着,他就是要看看,她究竟要去哪里,和谁在一起。
按说,像她现在这个级别,应该在B大有一间公寓的,钟一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住在学校里,是外面安家了?
二十几分钟后,凡一拐进了菜场。
钟一蛰伏在菜场外面。
凡一进去的时间有点久,就在钟一疑心这个菜场或许有个后门之类的,担心她从菜场的另一门走掉时,就见凡一拎了不少菜,慢悠悠从菜场走出来。
她拎着菜继续往前走,钟一开着车不远不近,继续跟踪
前面有家托儿所,凡一有熟门熟路地进到了那里面。
她去这里面干什么呢?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手上抱了一个小孩,两三岁的小男孩。
钟一诧异,这是谁家的孩子?
是她自己的?不,不会的,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钟一不太愿意相信这是凡一的孩子。
可是他还是感到了手脚冰凉。
凡一抱着孩子,拎着菜,走到一处四合院前,停住了脚步。
大概是累了,她把孩子放在地上,自己蹲下身子跟孩子说着话,孩子不时发出童稚的笑声。
钟一把车停在隐蔽的角落,没有人注意到他。
正当凡一跟男小孩子,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一辆黑色车子,悄无声息停在凡一和那个小孩身边。就见有个男人下了车,走近了凡一他们。
那人,钟一认得,竟然是董其昌!
董其昌上前跟他们搭讪,而后逗弄着小孩,不时抱起孩子,高高举着男孩转圈。
男孩发出的笑声回荡在傍晚的天空,让这黄昏的氛围多了份安静和祥和。
但这笑声,却把钟一惊吓得魂不守舍。
在他眼里,这分明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不禁冷汗涔涔,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看到了。
他很后悔自己今天的跟踪行动,如果一直没有看见,一直不知道凡一结了婚有了孩子,自己或许会一直抱着希望生活下去,快乐或许会多一点。
那三个人玩了一会儿,然后董其昌把孩子放在地上,大人在两边,小孩像纽带,大手牵小手,慢慢逶迤进了那座四合院的大门,然后,很久都没再出来。
谁能告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凡一跟董其昌结婚了?还有了个两三岁的孩子?
如果真是如此,从小孩的年龄推断,很显然,凡一和自己分开没多久,就和董其昌结婚了。
怪不得要处心积虑地躲着自己,原来是这样!钟一冷哼着,李凡一,你明确说出来,又能怎样?怕自己会粘不放么?
就这样不清不楚的,不给自己一个交代和解释,李凡一,你可真够狠心的!
华灯初上,车里光线渐渐暗下来,不久就漆黑一团。
他开始冷静下来,开始理智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不,这不可能,凡一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们结婚,肯定也是那个董其昌耍了手段,搞了鬼。
钟一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他非常后悔自己跟着凡一来这里,如果不来这里,他就不会看见这一幕,自己那点可怜的希望还在。
现在,恍惚中,感觉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
他启动车子,调转车头,飞速离去。
他也快速做了一个决定,把自己的办公地点暂时移到了B大西北角,一间空置的大库房里。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目的何在。他现在已经意识混乱,由不得自己了。
自己和手下的虾兵蟹将都搬来这里,说是为了工作更方便,为了更好地完成这个国家重点项目,直至这个项目完成才会离开。
他们就在此安营扎寨了。
搬家不是个轻松地活,忙活了一个多星期,办公室才像个样子了。
此后的几乎每个工作日,凡一每天不得不面对钟一那张冷漠的脸。
凡一想想都觉得头疼。
为什么陶老师会安排自己和钟一碰面,自己这几年的情况陶老师心知肚明,不明白,陶老师为什么做这样的安排。凡一是在想不通。
开始她还想缓和和钟一的关系,经常没话找话,想不到钟一一句话,让她尴尬不已,羞得她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你想搭讪我?”他挑着眉,无所顾忌地故意提高声音,大声回敬说。
当时周围同事很多,许多人闻言纷纷行侧目礼,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饰不住,大家似乎不理解美丽端庄的凡一,怎么会搭讪这位,看似很不好相处的公子哥。
凡一脸臊得通红。
自此,在他面前,她再不谈工作以外的话题。
只要没有公事,她见了钟一总是退避三舍或者干脆绕道而行,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疏离。
许多人都奇怪,平时对谁都礼貌有加的李sir,唯独对凡一冷言冷语,不知道好脾气的凡一,哪里得罪了这位爷,叫人不得其解。
钟一像着了魔,每天下班后,他就悄然变身为跟踪狂,变态一般,悄悄跟踪着凡一。
凡一神经大条得很,竟然一次都没发现他,或者,她是故意装着没看见。每天下了班,身后都会跟着一辆车子,不远不近,不快不慢,总在身后,她竟然一次都没回头看过。
她或许早就明察秋毫,只是不愿搭理他罢了。
钟一机关单位和B大之间两头跑。他有时接连一整个星期也不来B大。
看不到这个阎王,凡一每每都会松一口气。
这天,钟一一天都呆在B大办公室里。
钟一和B大的合作似乎很顺利,他的工作能力得到大家的认可。
工作伊始,B大这些清高的高知们,把他当公子哥,在心里狠狠蔑视他。
在大家心里,都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凭着家世背景上位,谁叫他有那么显赫的家世背景呢?
按照一般的推理,既是官二代有是富二代的他,人们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待他,想当然的认定一些不好的东西,无可避免。
时间久了,大家渐渐对他刮目相看,在得知他也是Q大的高材生之后,更加清楚,钟一不可小觑。
以后工作当中,某些关键性技术细节,会详细地跟他谈,听取他的建议,而不是把他当什么都不懂得傻瓜摆设。
大家也不得不哀叹,上天既给了钟一好的出身,还要给他一个好的自身条件,怎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殊不知,这些对外人看来是筹码,是身上的金光,可是对钟一,这些都没有一个凡一带给的快乐更多。
人往往都是这样,看别人千般好,看自己狗屁不是。其实有多少人正羡慕你呢。
凡一抱着一摞材料,来他们办公室这边,让钟一签字。
钟一不在,一个三十几岁的钟一同事,一个人在忙碌着。
他告诉凡一,李sir刚刚出去,或许是去卫生间了,让她稍微等他一会儿。
这个三十几岁的家伙,姓史,凡一叫他史科长。
他是钟一手下一个小科长,业务能力挺强,被钟一临时调到这边。但是他有一个致命弱点,看见漂亮女孩子,就管不住自己那张贱贱的嘴。
凡一对他略有耳闻,跟他单独在一起挺尴尬。
为了不跟他靠地太近,离他远点,故意说:“今天天挺热的,打开窗透透气吧。”说着,远离他,走到窗子边把窗子推开了。
一只苍蝇嗡嗡地叫着,偏偏这时,从打开的窗子飞进来。
它飞进来,那里也不去,就围着史科长转啊转,嗡嗡的。
史科长驱赶了半天,苍蝇就是围着他打转不走,执着的很,最后竟然停在史科长有些微腆的小腹上。
“李老师,快帮我把这只可恶的苍蝇打死。”史科长递给凡一一本无用的书,示意凡一打。
凡一觉得别扭,心想,你自己不会打?
但是她又不能拒绝,犹豫了一下,举起书,啪一声拍过去,没打着,苍蝇嗡嗡越出窗子,悠闲地飞走了。
史科长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声:“李老师,你真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凡一反感,这人语气太轻佻,说话动作都让人不舒服。正不知如何回应,就听史科长叫了一声:“李sir。”
史科长首先看见了站在门口,铁青着脸的钟一。
“你们在干什么?”钟一脸色阴云密布,眼看要有一场狂风暴雨。
史科长一看情势不妙,身上像涂了油,赶紧溜了。
“这里是工作的场所,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请你自重。”钟一对着凡一吼道。
“我怎么不自重了?”凡一也生气了。
“孤男寡女,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不是不自重是什么?”钟一气势很强。
凡一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脸气得通红,正与反驳,但看到钟一怒气冲冲的脸,她渐渐冷静了。
对于一个故意激怒你的人,最有力的还击是不发火。
今天自认倒霉算了,碰上这么个灾星。
“李sir,这些材料请你签字。”凡一努力维持表面的平和,把材料放到他面前宽大的办公桌上。
钟一看了一眼那摞材料,再看看已经恢复如常的她,怒气渐渐平息,却并不急于签字。
“李老师素来这么博爱么?”钟一手背指关节轻轻敲击这桌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凡一。
凡一看他还故意找茬,怒火抑制不住地攻到脑子,她语气渐冷,也不太友善,“我博爱不博爱和李sir有关么?”
凡一轻轻一句话,轻易就撕开了钟一伪装的面具,他腾地站起身,“你……”
凡一等了半天,以为会有一场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她已经在心里装上了软猬金甲,防火防剑戟,防毒气,防李钟一恶语中伤。
岂料,他竟然没有发火,又慢慢坐回去。
最后他竟然轻轻笑了,“李老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