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敬鸿刚停了车,他二姑姑便已过来抱下了天如。天如大方地甜甜地说:“谢谢二姑婆。”
大姑姑一听天如这么叫,就扯着奇奇要拉他出来,“你看小如妹妹,比你小一个月,小如妹妹就不怕。”可是奇奇还是怕,就是不肯出来,再拖他他就要哭了。
高敬鸿就给大姑姑说:“算了,他怕生,让他呆会吧,一会玩开了就好了,”发现天如只顾和二姑姑聊,就提醒她,“小如,叫人啊。”
天如便仍是呆在她二姑婆的怀里,眼睛转开去,看到谁就叫谁,“婆婆!大姑婆!香姑婆!”然后似乎才看到一直呆愣在她婆婆旁边的妙妙,就跳下地,走到她面前去,但是两个小女孩只是相互看着,好像都在辨认着对方,却并不打招呼也不说话。她们的表情把大人们逗得呵呵直笑。
高妈妈剥了好几个花生,叫天如去吃。天如应了就移步到奶奶跟前接了花生,一个一个花生米地送进嘴巴。
高敬鸿又叫她:“小如,把你书包里的饼干拿出来跟奇奇妙妙一起吃啊。”
天如看他一眼,似乎才想起,笑着说:“啊,是啊,我的饼干!我差点忘了!”她说完就去拿还挂在车把上的书包,而大人们都被她老道的口气逗得笑个不停。她不知道大人笑什么,或者也是不在意,总之没有管,就径直去拿下书包搁地上,拉开拉链,掏出装在透明塑料里的一包饼干,提着走到妙妙面前,掏了一包给她。妙妙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伸手接了。她外婆又教她说谢谢。她就哑着声音说了两个字:谢谢。天如一边欢快地应着不用谢,一边走到还躲在外婆背后的奇奇面前,给他也掏了一包。奇奇是顿了一会才伸手去接的,还自动地说了谢谢。天如仍然说不用,又指着他手里接过的饼干说:“你这个是巧克力味道的,很好吃的。我妈妈买的,深圳买回来的哦。”
大姑姑一边帮妙妙撕开包装一边感叹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如是做姐姐的,看这么老道这么可爱。”
高妈妈说:“这个小姑娘就是嘴会说,以前你大哥连阿鸿阿博两兄弟都没有怎么抱过的,也扛不住她的嘴甜,天天抱着都不肯放下。”
二姑姑说:“大哥是实在疼小如啊。”
香姑姑有心逗下天如,伸手去要她的饼干:“小如,给香姑婆一包。”
天如回头看看她,又看看口袋里的饼干,她自己拿开一包,里边只有两包了,就为难地看着站在一边的爸爸。高敬鸿只是微笑看着,不说话也不给任何提示。
香姑姑故意说:“我好饿啊,小如不给我吃我就真的更饿了。”
天如看着她,有点不情愿地说:“我的饼干不多了,不够分给你们大人的了。”
大人们又一次为她的话嘿嘿笑开。做爸爸这时说:“你有多少就分多少吧。”
香姑姑加码说:“没有分到的他们也不会介意的,不会怪你的。”
天如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说:“好吧。”把先拿出给自己的那包夹在腋下,腾出手去拿了一包递给她香姑婆,“给你。”
香姑姑接了,说着谢谢,还抱了她亲了一口她的额头。天如开心地呵呵笑。
高妈妈逗她:“那还有一包给谁呢?”
大姑姑也逗:“给我?”
二姑姑也伸手来:“还是给我?”
天如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又看往爸爸。高敬鸿故意不说话,也不表示什么动作,看她怎么处理。天如看着三个人都伸手来,实在为难,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走开了。大家正不知道她干吗,原来她走向一边下象棋的人群去,扯了扯坐在那里正下棋的爷爷高富生:“公公,给我放电视!我给你饼干吃哦。”爷爷接过她的饼干,抱着她,说下完这盘就去给她开电视。
这边的女人们哄堂大笑。高妈妈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说:“这个小姑娘,就是这样的呀!相比之下,我们都不如她爷爷亲。”
大姑姑照顾着两个小孩吃饼干,一边教他们要向天如学习好好跟她玩一边给姐妹们说不经常出来的小孩就是怯懦,一对比就这么明显。
香姑姑说:“你们也好了,等房子装修好就搬下来了。过年前住得进去吧?”
大姑姑说:“是打算搬下来过年。”
二姑姑就说:“你们就好了,都搬下来了,热闹。就我还在上面,可是我们又买不起房子。”
高妈妈说:“你们起了两层的洋房也是新房啊。”
大姑姑就说:“还不是!三妹也还在呀。我们是你姐夫工作要调下来,不买房子没有地方住,实在是咬紧牙才买得下来的,现在还不是欠了一屁股的债。”
香姑姑问:“三妹现在在哪里做事?”
高妈妈说:“在韶关,这两天也会回来一趟赶过节呢。”
大姑姑说:“比起三妹来,二妹你要轻松多了。你房子做起来了,小明小英又都出去做工了,没有什么负担,他们还会时不时寄钱回来给你们;二妹夫又能干,一天点工(点工,就是按一天八个小时计)都有两三百块钱,你姐夫工作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这么高的收入。”
二姑姑一边否定着姐姐的话:“他们不寄钱回来,经常自己都不够用;姐夫是有退休工资的,我们的是自己还能动就有点收入,动不了了就没谁给你钱了的。”
香姑姑说:“现在有养老金了的呀,每个月都有的。”
已经领了养老金的高妈妈说:“我呕死!(表示轻蔑看不起的意思)一个月就那几十块钱,买盐都不咸啊。”
这里没他什么事,高敬鸿便和大家说她们聊着他去买菜。三个姑姑都抬头看他,笑着应好。高妈妈就说:“中午的汤还有,小菜还有。”
高敬鸿就说好,然后提了天如的书包进去。二姑姑赶进来,从她搁椅子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装一斤半米酒的玻璃瓶递给他,说:“是我自己家里榨的花生油,听说你都是自己在上边开饭,给你尝尝。”高敬鸿就接了,说好。二姑姑给了他又解释说:“你妈妈我也给了一瓶,这个是专门给你的。”高敬鸿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是怕他以为父母没有会留下给他们自己不带走。二姑姑说完就上卫生间去了。
等他出去,大姑姑也站起来,说煮了鸡蛋拿给天如吃去。
他要走了,就给在看电视的天如作别,天如习以为常,摇摇头爽朗地说爸爸拜拜。
见他要走了,香姑姑也站起来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要开始忙了,她也得走了,便回头和大姐大嫂作别约好空了再聚。
高敬鸿是走路去买菜,因为不多远就拐弯到市场了,而香姑姑是骑摩托车往福华园那边去的,但是她却突然想起还要买个什么材料,开了摩托车锁又重新锁上,跟侄子一起走路往市场去了。
高敬鸿料到她会有话说便直接先问:“香菇有什么话要问我吧?”
香菇呵呵笑:“我会有什么话一定要问你呀!小如妈妈回不回来?”
“不回吧。干吗这样问?”
“四天假啊——”
“源江是四天,连韶关都没有四天啦。深圳没有的,就平时的周末而已。”
“哦,不回!——你真的请阿美珍给你和小如煮饭呀?”
高敬鸿笑笑。
香菇看看他,见他不回答,就当是默认了,“说起这个你父母都很生气啊,说你一个大男人带个小孩,什么也不用做,还连做饭都请个人!你大姑二姑也不理解,说你不用做饭啊在店里吃不就完了?”
高敬鸿无谓地笑笑,摇头。他知道,回头大姑姑二姑姑肯定又会站在父母的立场来说他了,但这个事情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他们参合。他问香姑姑:“你呢,香菇?你怎么看?”
香姑姑笑:“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有钱人家请个人煮饭算什么,福华园那边有些别墅一家人就请好几个阿姨,煮饭、搞卫生、打理花草种菜,还有接送小孩,都是专门的人,这算什么事呀!比起那些人家来,小如妈妈不是更有钱!她要是愿意,就她一个车可以换福华园两栋别墅呢!请个人照顾你们太正常不过了!而且,阿美珍对你的意思我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你,你不会怎么样的。”
高敬鸿点头。他也知道,出过门接触过外面生活的人,和一直不出门窝在乡下和尽管身处外边但是闭门不出的人,尤其妇女,那眼界真是差别奇大的。香姑姑留在源江给福华园物业做饭之前,跟她老公下过广州和珠海做事,虽然都是在人家家里做家政,但是至少眼界是开阔多了。而就算彭美珍真的是他高敬鸿请来纯粹是煮饭做家务照顾小孩的,那在即使是这样的小城的一般人看来,那其实也不算什么事,所以香姑姑才会这样说;只是一直还停留在古桥农村人想法的姑姑们理解不到罢了,甚至连虽然早年都搬出来了但还是固守农村人那一套自给自足思想的父母也不能理解不能接受。高敬鸿很清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才被亲人反对,所以父母和姑姑们的意见左右不了他。
只是他和彭美珍之间又确实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才真正使他心里多少有点微妙。他故意问:“香菇,你知道的彭美珍对我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