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六年这一年,东宫并不安静,饶是明苏能干,也是觉得身心俱疲。呆在银筝的宫中,看着她行云流水地给他沏茶,明苏的心安静了下来。他双手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银筝,只见银筝在一片水汽中间抬起来头,问道:“什么时候将徐瑛瞳接过来。”明苏的心思全在银筝手中的那杯茶上,恍恍惚惚地也没听清,只慵懒地答了一句:“嗯?”银筝听这声音,知道明苏并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话,便又重复了一遍,明苏懊恼地打断她道:“好好地提她做什么,没的心烦。”心里也知道徐瑛瞳早晚也都要接过来的,只得补充道:“算了,挑个日子你做主把她弄过来就是了,看着她心就烦。”
银筝笑笑不说话,纤云进屋来报,说慈宁宫内侍到了东宫,二人对视一眼,到了正厅去接旨,齐公公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传旨召太子和太子妃觐见。银筝好奇,不知道什么事。
二人收拾收拾,很快便到了慈宁宫,却见了徐瑛瞳抽抽搭搭地在太后面前哭,太后的脸上虽说是有点不耐烦,右手却抚摸着徐瑛瞳的后背。见了明苏和银筝进来,太后也不多说话。只指了地方让二人坐了。
银筝倒是有几分不理解了,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按道理而言,太后并不是十分的喜欢徐家,徐瑛瞳作为待字闺中的小姐,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能够见到太后,只是此情此景,倒是不由得自己不多想了。这个徐瑛瞳不简单的,打主意都能打到太后的头上。
见气氛压抑,明苏陪笑道:“皇祖母今日将孙儿召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太后阴沉着脸道:“难不成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还是说你是太子了,翅膀硬了,连皇祖母的话都可以不听了?”明苏是太后一手抚养大的孩子,平日里疼爱的紧,何曾听过这样严厉的斥责,明苏赶紧站起来道:“孙儿不敢。”明苏已经站了起来,银筝也不好坐着,便也跟着站了起来。明苏已经认了错,按平日里而言,太后这个时候应该消了气才对,谁想到一向慈祥的太后火气居然更大了,连连呵斥道:“你何曾将我放到过眼里,哀家本以为你是聪明的孩子,却不知道你也这般糊涂。”
明苏不明就里,银筝瞥见徐瑛瞳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太后怒气的由来,想必徐瑛瞳跟太后说了什么吧,便上前道:“皇祖母可是因着殿下迟迟没有迎娶徐小姐的事情?”太后的脸上犹带怒痕,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银筝知道这个态度便是默许了。她笑笑道:“皇祖母此事可是冤枉殿下了,礼部给出的循例上说侧妃位同民间妾室,各种条例看下来实在是苛刻,徐小姐虽说进东宫为侧妃,可是总归也是世代书香,大家闺秀,总不好太过简略,没的折辱了徐小姐,也是委屈了徐大人。所以才一直拖着,等着这件事情平息了,大家不记得了,好待是行了正礼,嫁到东宫。”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太后听了十分的顺耳,徐瑛瞳却是有一丝恐惧,她与银筝相交不多,然而也是知道这个女子的个性,绝对不是那种寻常的妻子,为了夫君欢心可以帮助夫君纳妾。
太后不管,她老人家只是觉的银筝这话说的在理,又处处为徐瑛瞳考虑,赞赏道:“都说楼家是武官世家,哀家本来以为教养出来的小姐就是再好也不过是武夫之女,这样看起来,与那些大家闺秀竟是半点差别也没有。”
明苏站在下面抽了抽嘴角,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个小女人若不是另有计较,绝对不会说出这种宽宏大度的话来。只是今日太后之举奇怪,倒是,值得商榷。
果然,太后拉过银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哀家又何尝不知道你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儿,只是如今,已经等不及了,唉,今晨安贵妃来请安,带着徐丫头过来,说着说着话竟然就晕过去了,太医来诊脉说可能是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还不确定。哀家这才着急了的。哀家知道你不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今天是皇祖母急了,说了两句重话,你不要在意啊。”
这一消息,将明苏和银筝皆打了个措手不及,孩子!孩子!宫廷斗争中最厌恶的就是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个时候来,明苏只觉得如果自己的眼神能化成刀子,那徐瑛瞳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银筝差异归差异,却是第一时间反应了一下,礼佛回来不过一个月,徐瑛瞳动作也真是快,时间赶的也巧。只是这孩子不知是真的有了,还是只是太医虚报的了。她思考之余依旧不忘了应酬太后道:“这样看来,是不能从长计议了,为今之计还是早早的把徐小姐接进东宫好生照应才是了,只是这样少不得委屈徐妹妹了。”
徐瑛瞳本身就是个外人,哪比得过自己的嫡亲孙子,甚至在太后看来徐瑛瞳就是一个多余的角色,银筝的父亲过世了不假,然而人家有一个驻守边疆的哥哥,从小将妹妹放在手心里疼,这算是出身显贵,自身家教好,还有着难得的聪明,放在太子身边,甚至是将来当国母,也是好的。这样比较起来徐瑛瞳差的就有点远了。虽说同样出身富贵,家教看起来不错,但是现在名声是差了不少,而且遇事不知解决,只知道找靠山,哭哭啼啼的只能惹事不能解决事,着实让人厌倦。
只是此时徐瑛瞳有了身孕,事情就不能从理而论了。子嗣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大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皇家子嗣流落在外啊。太后虽然觉得仓促的成亲是委屈了徐瑛瞳,然而事已至此,若不这样做将来生产时月份便是个问题,名不正言不顺,对皇孙也是有影响的。
当下便对银筝说:“此事还需要你好好安排,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此番,也是委屈你了,皇祖母以后必定给你补偿才是,老七,你是得好好的对这孩子,哀家看她啊,比你还妥当些呢。”
徐瑛瞳此时虽然不满意仓促的嫁入东宫的行为,只是事情都一个多月了,东宫这面一点表示也没有,她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索性咬咬牙,便坚持下来,这时候的耻辱算什么,等将来自己得到了太子的宠爱,总归会连本带利的算回来的。
太后留了三个人在慈宁宫吃饭,饭桌上银筝说说笑笑的逗的太后十分开心,明苏心中却是极度的忐忑与不安,知道这样的银筝定然是生气了,他试图插几句嘴,却见银筝压根就不理会他,只围着太后说话。
用过了膳,明苏借故拉了银筝便离开了慈宁宫,刚一出宫门,还未等上马车,便见银筝一直挂着笑容的脸沉了下来。明苏知道不好,只得说道:“我,我那日真的没碰过她。”银筝不说话,径自的上了马车,明苏随后跟了上来,银筝却是依旧冷着脸。两人这样别别扭扭地进了东宫。
方一到前厅,银筝便一叠吩咐下去,请了东宫长史,并着内宫总管嬷嬷一干人等,纤云见银筝面色不对,料想是因为进宫时太后说了什么话,然而太子一脸的着急与无奈,太子妃雷厉风行地找了许多的人来,自己一个下人也不好多嘴,偷偷地找了蔺真,蔺真自然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便站在门口干着急。
却说银筝传了长史,总管,嬷嬷,吩咐将东宫含香阁收拾出来,另外派人重新装饰了一顶小轿子,又派长史到钦天监走了一圈,选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吩咐那一日吉时派了轿子直接去徐家将徐瑛瞳接进宫里,另外又吩咐长史必须在吉日之前将侧妃这面的相关东西全部上报宗人令,说白了就是将一切的合法手续都搞明白了。
安排完这些也不多说话,起身便向后院走去。直到这时明苏才终于明白,之前的那一次,之所以银筝一句话都没多问,原因在于她知道明苏不糊涂,他与徐瑛瞳之间不会有什么事情,然而今日之事不同了,徐瑛瞳那儿不论真假是弄出了个孩子,徐瑛瞳不是一个无脑的女人,她这样做一定是说明至少在表面上,明苏他们绝对不可能查出什么来,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八成是存在的,那么明苏身上在多长出一百张嘴也是没法辩解清楚的了。
明苏不死心,继续跟着银筝,银筝冷冷地道:“殿下还请自便吧,我这屋子小,容不下殿下这尊大佛,至于殿下那些什么天雷报应的话,还是自去说给徐小姐听吧,我也不小了,再也不敢相信这些话了。”说罢将房门一关,竟是直接将明苏关在了门外。吓的紧跟来的蔺真和纤云一跳。
将太子爷关在门外,银筝准保是第一个……
明苏此时对徐瑛瞳的恨简直是到了极点,他真是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够没脸到这种地步,一时间恨的牙根直痒痒,叫来了内宫总管道:“徐小姐急着嫁过来,那含香阁也不必太收拾了,能住就可以了,日子马马虎虎过去就行,既然她着急嫁,想必什么黄道不黄道的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蔺真站在太子的身后,听着一向大度的太子说出这样小孩子气的话,忽然间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全府,太子妃,那是真真不能得罪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