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三十二岁,山东人士,家有一对儿女。自多年前从技工学校毕业后,他换了不少份工作,但无一例外的是,他总是到外地打工。他的妻子是个本分的村姑,当秦燕告诉她外地赚钱多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怀疑过丈夫的话,哪怕总有些村妇嚼舌根。
他的妻子相信自己的男人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
秦燕也相信自己的妻子不会在家水性杨花。
吴欢曾经对秦燕说过,一切不基于利益关系的信任都是脆弱的,但他一直不信。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极为重诺的男人,五年前,他答应那个男人自己会进入“黄泉”伺机而动,他就真的做到了。
在山里奔逃了一天,他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进了肚子里。时至今日,他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目标会没有死。昨天下午,在成功下毒离开后,他第一时间向那个男人发信息汇报,但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机警如他,立刻选择在藏身地就地隐匿,果然在半个小时后看到另一名“死神”的到来。当时的他,正藏在提前改装过的天花板暗槽里,也不是没有想过先发制人,把下面正在搜查的死神就地格杀。
他知道,一旦进入逐杀阶段,仅擅长工程爆破和化学配毒的自己,绝对不可能从黄泉组织的次席猎手“猫德”手下觅得生机。
幸亏,警察在随后赶到,“猫德”也只好暂时离开。秦燕趁机出逃,但不敢生火、不敢休息,一路向着水亭收费站奔袭而来。他深知,自己就算被警察抓到,至少不会被当场击毙,但无论是落入黄泉手里,还是那个男人手里,下场都一定凄惨无比。所以,他宁愿选择到警力最重的地方碰碰运气,也不愿在其他地方与职业杀手周旋。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暂时还是正确的。当他在凌晨左右步行到水亭收费站的时候,依旧没有被“猫德”追上。他站在山腰,眺望着不远处的收费站通道,只见三辆普通警车各据一道,对所有通行的车辆都进行着细致的检查,而真正让他忧心的,则是停在一旁的黑色特警轿车和宛如巨鳄般的黑色特警装甲车。秦燕摘下背包,从中取出了自制的炸弹,在丛林黑暗的阴影里,他望着不时经过的汽车暗自盘算,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安装汽车炸弹的计划。
做杀手,真的很难。
猫德自号“猫德”,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位选择了德鲁伊职业的魔兽世界玩家。比起坦克般的熊德和法系的鸟德,迅捷的猫德更符合他的口味。在加入黄泉之后,他多次执行过“清理”任务,虐杀其他职业杀手带给他的快感,要远远凌驾于暗杀普通对象。
自古以来,职业杀手的捉对厮杀,往往不是你来我往的插旗模式,你追我赶的逐杀模式才是正统。他俯下身子,借着特制手电的灯光,一点一点地搜查着土壤,终于再次捕捉到了那奇异的蓝色晶粒。猫德把手电塞回腰间,狞笑一声。那个绰号“飞燕”的男人并不知道,黄泉布置行动其实是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执行任务,一人则在暗处监督对方。猫德在飞燕出门的时候,便在屋内洒下了特制的荧光晶粒,平时如同灰尘般朴实无华,但在特制灯光的照射下,便会泛起淡淡蓝光。
猫德一路追来,其实心中也有所顾忌。像飞燕这种化学狂人,身上指不定就藏着什么炸弹、剧毒物,若是贸然袭杀,猫德也担心自己会受伤。不过他从不缺少耐性,一直沉默地尾随其后,终于等到了飞燕失神的瞬间。他看着手握不明机械的飞燕,悄悄地掏出了匕首。
一点寒芒先至。
猫德试图捂住脖颈,却根本止不住喉间的如柱血涌,他的口中发出嘶哑又痛苦不堪的低吼,直到被一面白色的手帕完完整整地堵住嘴巴。一个身穿军绿色迷彩短袖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背后,伸出另一条手臂勒住猫德的脖子,将他拖向了山林里的黑幕。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的秦燕把自制炸弹放在地上,犹豫片刻,便开始布置陷阱。他在地上的两根枯枝间拉起一条极细的线,连接炸弹启动装置,就成了一个很普通的陷阱。秦燕当然不会指望这种程度的陷阱可以让猫德上钩,于是在这个陷阱的侧方布置了一个毒雾陷阱。其实在户外的毒物陷阱一般并没有什么用处,姑且不谈烟雾会迅速消散的漏洞,其实只要目标快步逃离,就足够避免中毒了。
秦燕把背包扔到山下,回头望向山林,不见任何异况。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一切能如他所想,猫德在触发毒雾陷阱后会选择撤离的最短路径,从而在慌乱中撞到暗线,成为剧烈爆炸中的一缕亡魂。
“最不济也能吸引点警察过来吧。”秦燕开始自言自语了,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块棕色的手帕,手帕包裹着一张照片,那是他在年初回家的时候,和家人一起拍摄的全家福。自己和朴实的妻子在中间的板凳上正襟危坐,十岁的儿子站在左侧,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交叉成了一个十字,象征着十岁的年纪。而小女儿还不认识数字,只是站在一旁,尽力亮出笑脸,小手还不忘牵着妈妈的袖子。
各行各业若要长久发展,就都要有一个规矩,规矩立的时间久了,也容易成为一种信仰。大陆的职业杀手由来已久,但最早起源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古代游骑兵演化而来,有人说是绿林草莽的自发创业,但无论起源如何,如今的杀手行当都信奉两大原则,第一,绝不危害国家安全。这和爱国情怀无关,而是纯粹担心军队的全力介入。第二,祸不及家人。曾经也有人试图违反过,但是他们都死了。
秦燕用手帕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包好,塞回了裤子口袋,静静地眺望着脚下的收费站。
月落、日升,收费站通行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而下一组执勤民警也前来换班。已经有些疲惫的秦燕仍旧没有休息,依旧在等待。
换班的民警初上岗时检查更为细致,有些民警甚至钻到了一些货车的底部敲敲打打。但秦燕丝毫也不着急,他观察着每一个民警对不同车辆的检查动作,评估着各种方法的可行性。
突然,一阵异动发生了。
一个显然是领导职务的人从一辆警车中走出,对着其他民警大喊大叫,虽然秦燕听不清他说话的内容,但眼见着特警装甲车和两辆警车启动撤离,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在收费站最右侧的车道处,一位年过半百的老民警正在烦躁地盘查着车辆。据秦燕观察,这个老民警一般负责盘问司机,而一名辅警则负责检查车辆,基本也就只检查后座处和后备箱处。而当来车是明显合家出行的时候,他们的检查就更是稀松了。
秦燕吐了口浊气,找了处斜坡下了山,在距离收费站一个拐角的路边做起了沿途劫车的勾当。
今天是礼拜二,路上有车,但不密集。
秦燕很快堵到了一辆路过的宝马740Li。车主见路人冲上快车道后立刻急刹,本以为碰到碰瓷的打算呵斥几句,不料对方直接冲到驾驶座掏出了手枪。作为一家板材工厂的老总,一个女儿的父亲,他自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反抗。
“你听着,我就是想经过这个收费站,只要我过去了,过个三四公里你在路边把我放下,我也就放过你。”秦燕大摇大摆地坐到副驾驶座上,道:“你放心,我是来寻仇的,现在人也杀了,只要你配合我,我就不会为难你。”秦燕指了指挡风玻璃前的相框,道:“你也是有家人的人,千万别学什么英雄。我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你要是卖我,我肯定要拉上你赔命。这样,等我下车了,你就可以打电话报警,就说是被我威胁的,还能给警察提供体貌特征信息,没人会怪你。”
老总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车内舒适的空调冷风在这时变成了一阵彻骨的恶寒。他颤声道:“你说话要算数。”
秦燕拿起挡风玻璃前的相框,在老总愕然的目光中抚摸着照片,说:“我答应你,以一个父亲的名义。”
宝马轿车平稳地驶入收费站。老民警瞅了老总和秦燕几眼后,便伸出手索要证件。由于秦燕在之前的活动中十分小心,自忖警方没有掌握自己的清晰头像,仅在眉形等几处做了伪装,便配合伪造的证件瞒过了警察。老民警摆摆手,老总踩下油门平稳驶出。
“可以了吧?”老总问道,“实在不行你把车开走也可以。”
秦燕摇了摇头,道:“过了那个路口右转,靠边停车。”
老总立刻照做。但在轿车驶过路口的时候,秦燕惊讶地发现了一辆黄色的吉利轿车正停靠在路边。
在两车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吉利轿车驾驶座一侧的车窗迅速摇下,黑洞洞的枪口抬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射击。出于本能提前弯腰的秦燕侥幸躲过子弹,但当时正在专心驾车的老总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一颗又一颗子弹击碎玻璃,在他的身侧绽开一朵朵血花。
宝马车一阵极速的摆动,最终一头栽到了护栏上,车体变形。
秦燕费力推开车门,强忍着身上多处的剧痛扑向护栏之外。下一刻,吉利轿车正好从侧面撞来,顶着宝马车向前冲出了几米。秦燕掏出手枪“砰砰砰”连开三枪,随即头也不回地向护栏外的农田里走去。
有几辆路过的车辆见发生事故本打算围观,可听到枪响后立刻惊散。一位身穿迷彩短袖的男子推开车门,提枪向农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