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乘坐的车子,不是上次杨叔叔开的那辆,而是一辆极普通的车子。钟一自己开车。
那时,有私家车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普通人,近点的骑自行车上班,远点的就乘公交,很少有私家车,不像现在,北京城的车多如牛毛,不得不限单双号。
“我们可以乘公交车去,搞特殊!”凡一不满地说。
钟一平时自己出行,从不麻烦杨叔叔,也极少自己开车,今天是专门为凡一才开车子出来。
香山在北京西郊,距离市里大约二十公里。
那时的香山,不像现在这般门庭若市、摩肩接踵。国家刚刚实行一周双休,人们地消费意识还有待改观,再者,人们的钱包也还没那么鼓,旅游业还不兴盛。
大约行驶一个多小时后,到达目的地,钟一把车停驶进了停车场。
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巨大的登山包,吓了凡一一跳,讥诮,“你是来玩的,还是来定居的?”钟一笑笑。
香山脚下人数寥寥,多半是附近的居民来这里健身,还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的高校学生。
天空清澄透彻,人们对秋天的特定感受: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等词语,就是这种感受的准确概括。
小时候写作文,继锋但凡写到晴天,一开头,千篇一律地写: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
虽然老套,但是用词千真万确地恰当。
他两的心情也像蓝天白云般澄澈无波。
钟一看着雀跃的凡一,也就忘记了凡一刚来时的不情愿,调侃她:“你不是去年来过,怎么像是第一次来?”
凡一不假思索地说:“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一样!感觉太爽了!”
钟一明显龙心大悦,一路背着大大的登山包,一点也没感觉到重。
钟一又掉书袋:“知道香山名字的来历么?”
凡一一笑:“这可难不倒我。来历据说有三个:传说此地过去为佛家弟子修行之地,这是其一;山上的钟乳石,形状像香炉,故曰香山,这是其二;其三,此山过去种了满山的杏树,开花时节,满山花香,故曰香山。”
钟一笑着点头。
凡一不敢告诉钟一,这些事情,是去年参观香山时,董其昌讲给她听的。多一事莫如少一事,还是不要让钟一知道,否则这家伙,又要像自己爸妈一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好像自己永远长不大。
她感觉钟一对画家有种莫名的敌意和排斥感,她也就知趣地避开雷区。
钟一脖子里挂着相机,要给凡一拍照。
凡一毕像所有爱美的女孩一样,对拍照也很热衷。去年来香山,他们一行六人,除了画家,谁也没有相机,没能留下几张像样的照片。
钟一热心地教凡一摄影。
何时用顺光,何时用侧光和逆光。他说拍香山红叶,顺光不如侧光,侧光不如逆光。顺光拍摄,色彩一片鲜艳,缺乏立体感和质感,表象力不足;侧光拍摄,色彩与光线组合,秋叶表现错落有致、质感强。顺光情况下,并不需要特别的曝光补偿,但逆光的时候,就需进行必要的曝光补偿。可又不能曝光过度,否则就会出现饱和度降低、阶调层次欠缺的现象……
凡一头都大了,眼前不时闪过闭着眼睛念紧箍咒的唐僧。她不懂什么逆光、曝光,刚开始很感兴趣的听着,后来渐渐感觉枯燥难懂,敷衍着应对他。
“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无趣?”钟一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陡然闭了嘴,失落地问。
“没有啊,咱们生活的环境不同,接触的东西不一样,话题自然就少些,不是你没趣,是我们的兴趣不同。”凡一解释说。
“你有什么爱好,说来听听。”钟一认真地问她。
“没什么啦,看风景吧,快看,那边的红叶很漂亮。”凡一顾左右而言它。
钟一很失落。
他有种感觉,凡一似乎对他有种隐隐的、看不到说不清的排斥。自己努力找话题,希望切中她兴趣的焦点,但是每次都是自己唱独角戏。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往前。钟一脸色不太好,凡一看风景,钟一则一直目光追随着她。
很多年前,他们曾一起背诵“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时,就曾约定,有朝一日一起来香山观赏红叶。所以,即使在北京这么多年,他也没来香山一次,就是想有朝一日和她一起来。
现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变成了现实,但是现实却是这样的平平淡淡,和他心中所盼大相径庭。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心中曾设想过无数次,和她手牵手共游香山共度良辰美景。是时间和距离让他们陌生了吗?钟一心里说不清的难受,不安、失落、焦躁,一起翻涌。
身边的游人渐渐增多,有了专业讲解员解说,凡一就跟着人流,兴致勃勃地听着,看起来神采奕奕。不像钟一心有旁骛、患得患失。
遇到好的景致,凡一拿过相机:“我给你拍一张。”
钟一说:“我们一起拍一张!”仔细想起来,自小到大,自己手里竟然没有一张凡一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