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反正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林语有些不悦,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呆在我们部门,你不挣这样的钱,别人就认为你清白了么?即使别人知道你是因为没有这个胆子,所以不敢挣这种钱,但是他们也不会说你崇高,他们只会笑你傻。”陈言继续嘲笑着林语。
“我不管,反正这种钱我是不会要的。”林语将那个装钱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回到陈言的面前,拿起筷子来,继续吃饭。
“关海峰已经把这个钱付给我们了,而且文章是你写的,你想,如果你说你没有拿他的钱,谁会相信呢?又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向上面汇报了,你想别人对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陈言眯缝着双眼,看着林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林语拿着筷子的手,僵直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你这样做,将来谁还敢跟你合作?你这么清正廉洁,最好是进反贪局,进报社好像是走错了门。”陈言灭掉了自己手中的烟,毫不留情地挖苦林语。
林语对陈言的讥讽置若罔闻,眼睛定定地看向桌面。
陈言见林语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你前面那位编辑是怎么丢掉自己的饭碗的,就是因为她不肯配合阳洋的工作,前段时间报社让每个部门的头给自己手下的编辑、记者打分,那位编辑被阳洋给打了个不及格,理由就是她不服从部门安排,工作不积极努力。”
林语圆睁着双眼,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陈言见自己吓唬林语的话,似乎有些奏效了,就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报社要的是真金白银,阳洋要的是业绩,我们这么做,不过是把报社的政策稍微变通了一下而已,也不算犯什么大错。而且即使有什么,那也是阳洋同意了的,你怕什么?”
陈言看了林语一眼,接着说道,“阳洋现在压力很大,报社把他调到我们部门来,是要他给报社创造效益的,那个是每个月都要拿数据报告来说话的。据我所知,截止目前为止,我们部门还没有哪个月是完成了报社给我们的任务的,你想他的压力有多大。他现在是只要有钱赚,什么都好商量。我还真不是吓你,即便你是他的师妹,但是如果你不肯听他的话,不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我看这份编辑的工作,你一样干不了多久。”
林语呆呆地愣在那里,一直不说话。
“本来按照报社的规定,就连礼金都要上交给社委办的,何况是这种钱?但是你看阳洋收到我们交上去的礼金,什么时候交到报社了?还不全都是我们部门自己花掉了。这次这件事情,阳洋都同意了,你还担心什么,即使有哪里不对,上面追责,也会有阳洋担着,你就放心吧。”陈言对林语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生气。觉得她简直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自己真是看错了人。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把这次这件事情摆平了再说,将来还跟不跟这种笨人合作,那再另说。
陈言将林语放在她身旁凳子上的背包拿了过去,将那个装着百元大钞的信封,不由分说地硬塞进了她的包里。
林语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即使浑身长嘴,也无法向别人证明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她颓然地坐在座位上。
林语知道众怒不可犯的道理,也知道,今天这个钱即使她不收,别人也会认为她是收了的,她一个人孤标傲世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是林语进入新闻行业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闹心的事情。
陈言警告林语,如果她没有把关海峰那篇文章的下半部分发出来,以关东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的性格,他很有可能会把这件事情捅到报社去,那时候他俩可就都有麻烦了,所以第二期的稿子能不能够顺利地发出来,那才是最关键的。
林语猛然醒悟过来,她终于明白陈言非要把这笔钱分给她的道理了,他是怕假如林语没有拿到这笔钱,另外一篇稿子她不尽力的话,他不但拿不到另外那一部分钱,还可能被关海峰告发。所以只有将林语拖下水,他才是最安全的。
这个老奸巨滑的江湖老鬼!
林语知道自己斗不过陈言和关海峰,在这件事情上,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但林语发誓,做完这次以后,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再去做第二次。
林语拿着那笔钱不敢去存银行,她把它原封不动地和着信封放进塑料衣柜的最深处,准备着有一天万一报社查下来,自己可以将它交上去,以此向报社领导负荆请罪。
星期四,稿件终审,林语将事先准备好的关海峰的稿子夹杂在其他稿件中,交给阳洋。阳洋忙于去参加一个应酬,叮嘱林语不要有错别字以后,大略地看了一下标题,就匆忙地签字离开了。
林语将稿件送到周总的办公室,周总不在,她只好把稿子放在他的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请他审完以后打电话给她。
快下班时,周总打来电话,叫林语去他的办公室拿稿子。
林语担心周总看出什么来,一路上心里直犯嘀咕。
见到周总时,他正在审另外一个版的稿子。林语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
周总放下手中正在看的稿子,看了林语一眼之后,从旁边拿起她那个版的稿子来,翻了一下,从中取出一篇来,递给她说:“林语啊,这一篇稿子就没有必要再发了嘛,上个星期才发过关于这个话题的稿件,这个星期再发就没有意思了嘛。何况,这个话题又没有什么新闻性,对读者的指导意义也不大。”
林语接过周总手中的稿子,根本不需要看也知道是关海峰的那篇,林语相信自己的脸肯定是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在往上涌。
“周总,这篇稿子是我们请一位营养学专家写的,因为太长了,才把它分成两期来发。这篇稿子好不容易才约到的,不发完不太好吧?我们还是要照顾一下这些老专家的关系。”林语试图再争取一下。
“即使是请专家写的,也要对读者有指导意义才行,上个星期发的那篇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再发就是浪费版面。林语啊,读者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做编辑的一定要为读者负责啊,不能光顾着照顾关系,你说,这个世界上谁没有关系,如果我们的编辑一天到晚只顾着照顾关系了,那我们的版子会变成什么样子?读者还愿意看吗,广告商还愿意来投放广告吗?”周总语重心长的说道。
林语很想跟他说,这篇稿子就是广告商的,但是这么一说,就会牵扯到钱的问题,那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周总看了林语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部门最近没有完成报社给你们下达的广告任务,所以我对你们上个星期那种做法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而三,不然我们的报纸将来就会失去公信力,失去公信力的报纸,最终也会失去读者。”
林语听到这里,知道这篇稿子的来历,周总早已是明察秋毫,她不敢再为此作任何辩解,只好诺诺而退。
当天晚上,林语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给陈言打电话,叫他给关海峰说,稿子泡汤了。陈言在电话那头急得跳,林语懒得理他。她可以想象陈言那瘦小的个子,一急起来就像蚱蜢式的双脚跳的样子。
林语有些幸灾乐祸。
她将这一期版子的大致版式画好,头条、二条、三条标好位置,送到编辑出版部去,交给美编小袁排版,然后就坐在办公室里等大样。林语拿起一叠报纸在那儿翻着玩儿,借以消磨时间。
正清闲间,办公室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林语正在想,美编今天真是神速,这么快就把版子排出来了,她没有仔细看来电显示,就拿起了电话听筒。
林语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林语在吗,我找一下她。“
林语赶忙说:“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关海峰。”电话那头,那个林语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了。
真是六月债,还得快,这么快就兴师问罪来了。
“刚才陈言给我打电话说,我那篇稿子过不了,我想问一下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关海峰的声音即使是通过电话,也可以听出他满腔的怒火。
“我们老总觉得你那篇稿子既没有新闻价值,对读者也没有什么指导意义,就把它给毙掉了。”林语直言相告。
“那现在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吗?”
“没有办法了,我们老总毙掉的稿子,我们一般都不敢再拿过去给他看,不然就只有挨骂的份。”
“那我是交了钱的,你们怎么能这么没有职业操守,拿了钱不办事?”关海峰急了。
“我们怎么不办事了,上个星期不是给你刊登出来了吗?”林语对关海峰的话感到不服。
“文章是你写的,你知道它的长度,你自己说你们刊登了多少?”关海峰质问林语。
林语无言以对。
“你就给你们老总说,这篇文章是请一位跟你们版面关系很好的专家写的,照顾一下关系总可以了嘛。”关海峰试图说服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