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与新后驾临花府,这晚宴自是十分隆重奢华,开宴前这主位上就摆了一溜儿的名贵糕点,端端正正的摆了两把红木椅子,等玄琪和花飘零一起在主位上坐了,这众人才敢坐下开席。
花府的人除了已经不在府里的,都到齐了。花禀业和那些夫人们脸上都是喜意,连花云惜都在笑着,只是笑得十分的僵硬。而花品茗只是低着头,斟酌着手上的酒杯。最边上的花若安自从花若静在双竹寺庵出家以来就没有在花府里的正式场合出现过,今天他也到了,只是坐的很远,也微微垂着头……
宴席上的花飘零十分寡言,玄琪也没有多说什么话,所以这个宴席的气氛并不是那么高昂。
“音儿……她性子冷了些,琪儿你以后要好好待她啊。”花禀业慈和的说道,颇有为人父的风范。
“这个是自然,姨夫既然将音儿交给了我,我自然会好好待她。”玄琪微微一笑,执起花飘零的手。
“父亲放心,琪他对我很好。”花飘零轻轻的说,声音在寂静的宴席上却是显得十分的清楚。
“哪里敢让圣上如此称呼,音儿能够得到圣上如此疼爱,我也放心了。”花禀业微笑的说,他的目光掠过花飘零,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暗沉。
“孩儿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花品茗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声音里倒是没有听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茗儿,在圣颜面前岂可失礼?”花禀业微皱眉头责问,但是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放在了花飘零身上。
“无碍,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玄琪倒是笑着,没有任何的意见。
“多谢皇上体恤!”花品茗低头行了一礼,然后便退下了,从始至终也没有抬起头来看花飘零一眼。
花飘零也只是静静的坐着,没有说一句话的看着那个人离开她的视线。
其实这里面的人,心情多多少少的都有些复杂的吧。但是这些都不是可以说出口的心情……
“难得高兴的日子……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为妹妹你斟杯酒吧!”花云惜突然笑着走过来。
“惜儿,你又调皮了,怎么能在圣颜前如此无状?”花禀业温和的说着,却没有真正批评花云惜的意思。
花飘零不禁微微转眸,看着走过来的花云惜。
“哎呀爹爹!女儿也是好心嘛!”花云惜撅着嘴撒娇的说,当真是人比花娇,虽然年岁不大,却已有傲人的美貌了。
“姨夫也不要太过苛责四小姐了,四小姐的真挚实属难得!”玄琪适时的笑着开口解围。
“爹爹你看!还是人家懂得疼人!看来音儿妹妹是有好福气的了!”花云惜仍娇笑着,声若银铃,清脆动听。
花云惜走近执壶,面对着花飘零和玄琪,左手轻轻挽了袖子,微微露出一小节如玉的手腕和手臂。然后动作缓慢而优雅的用右手轻提酒瓶,将酒缓缓倒入玉杯。
然后她拿着酒杯轻轻走近玄琪,微微俯身优雅的坐在玄琪的身边,将酒杯送出。花云惜微微抬眸,似在羞怯,又似欣喜。眸中含情,波光流转。
这杯酒给不是斟给她的……花飘零看着花云惜的动作,很明显,花云惜这是在寻找机会接近玄琪。但是现在花飘零可是皇后,花云惜还能怎样?
花飘零将目光投向花禀业,想从中看出花云惜这些举动是不是花禀业的授意,但是却没有能够从花禀业的脸上找出任何的暗示。
花禀业只是一派温和慈祥,一点气势也没有的模样,正和身边的三夫人宁馨兰轻声的笑着交谈什么。但是自从花飘零在那次夜探过兰清苑之后,就不再认为宁馨兰的笑容有什么雍容美丽的了……那完全是失去了灵魂与真正感情的木偶。
目光再转,就不觉的被仍是一身红衣似火的六夫人秋艳梅吸引。她依旧一身红衣不改,依旧妖娆,依旧笑如花开。但是那身红衣,那个红色的身影在花飘零的眼中和心里,却早已不在是童年时期那个美丽妖娆的象征了,那身红是地位的显示,是秋艳梅她的执着。
一席饭花飘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却又品出了许多艰涩。她也许是真的不喜欢也不适合宴席的吧……大庭广众,人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谈笑风生,可是说的话和做出的事情却没有几个是真心诚意的。
散席后,花飘零提出不胜酒力,想要在花府留宿一晚,玄琪欣然应允。
于是花飘零一个人又回到了水音楼,不一会儿,水音楼就有了访客。
“音儿……”来人轻轻唤了一句,但是却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反而带着些暗沉。
“父亲有何事?”花飘零静静的看着已经敛去所有笑容的花禀业。
“音儿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吧?”花禀业问道,敛去了所有笑容的脸显得严峻肃穆。
“谁?”花飘零轻轻反问一声,继续说,“如果是说琪的话,那是当然的,毕竟我是他的妻。”
“妻?”花禀业一把握住花飘零的手腕,“真是可笑!你不会以为帝王真的会有什么爱吧!你若是想用他来逃离花府,你已经做到了!若是你想用他来气我,那你也已经做到了!但是你绝对不能把心交给他!”
花禀业的声音带着急怒,这怒意似乎是积累已久,急待爆发。花飘零只是静静的看着,花禀业吐口气,似乎平静了下来,松开了花飘零的手。
“音儿,不管怎么样,我这是为你好。如果你爱上他那就只能受到伤害……”花禀业转过身背对着花飘零说,“我不会害你的,我是你最亲的人,我会帮你。”
“如何帮?”花飘零看着花禀业试探的问道。“音儿难道不想从宫廷那个地方走出来?”花禀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走出来?”花飘零略微有些不解,不知花禀业在打什么算盘。
“你现在不理解是因为现在玄琪对你好,宫里的生活也好……但是这可不是宫廷和帝王的本相……音儿,以你的聪慧,你以后会明白的。”花禀业仍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了这么一番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宫里不如它的表面那般美丽,花飘零早已知晓通过她埋下的暗桩和探子知晓了,可是花禀业的话,还是隐隐的让她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不是关心的提示,而是在警告她不能对玄琪动心,不能最后为玄琪所用吧。
那么花禀业会怎么做呢?派人监视她?找人离间她和玄琪?花飘零有些拿捏不定花禀业的意思。
“青梅。”花禀业突然唤了一声,青梅便从门外低着头走了进来。
“青梅见过老爷,见过小姐。”青梅很是恭敬的应道。
“音儿,进了宫可不比在府里,能够随心所欲的。所以还是多带个自己人进宫,这样也方便些。”花禀业的声音又恢复了温和,“青梅也服侍了你很长时间了,所以对你的脾气也算了解,这回就一并带她入宫吧。”
“青梅姐姐和碧珠姐姐向来要好,我怎么能拆散她们姐妹。”花飘零静静的说,“还是算了吧。”花禀业难道真是要找人近身跟着监视她不成?
“音儿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本以为花禀业会反驳,却没有想到,花禀业却点了点头,赞同了花飘零的观点。花飘零微微有些疑惑,然后花禀业继续问道,“嗯……青梅你怎么说?”
“能服侍小姐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愿随小姐入宫,好好照顾小姐。”花飘零疑惑之时,青梅却作出了如此答案。
“青梅姐姐……”花飘零顿了顿,“那不如青梅姐姐和碧珠姐姐一块儿吧,这样你们姐妹也不用分开了,免得总是放不下。”让碧珠和青梅一块儿走,起码可以摆脱花禀业的控制。
“碧珠她……已经许了人……所以奴婢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多谢小姐好意了。”青梅施了一礼,花飘零的眉却皱的愈发的紧。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吗?
“青梅这么念着这份主仆情分,音儿又何必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花禀业微笑着说。
“那以后就有劳青梅姐姐了。”花飘零点点头,轻轻的回答。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如此回答。
“那音儿你早些歇着吧,明日一大早便得回宫呢。”花禀业微微一笑,离开了水音楼。
花禀业离开以后,水音楼陷入了沉默,青梅只是低着头候着,花飘零不出声,她也不敢出声。
这阵沉默对于青梅来说是一种无言的指责,是将她逼入了自责深渊的磨刀。她的手掌微微出汗,心里微微泛涩。不是她不知道小姐对她们姐妹有多么好,也不是她不明白这些举动是昧着良心的……她狠狠的在心里骂自己,她就像一条喂不熟的狗,反咬了对自己最好的主人一口。
可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碧珠是她的亲妹妹,是家里最疼的小女儿,她当初答应了爹娘就算和碧珠一起做丫鬟,也绝对不让她受半点的委屈。而老爷又是这个府里最大的,她们不过是身世飘零的两个小丫头,哪里有反抗的能力……况且现在碧珠就快熬出头了……她不能……不能在这个时候……
青梅闭了闭眼,一滴眼泪从眼中滴落,落入尘埃。花飘零只是看着渐渐隐没于黑暗的景色,但是身后的事情她感应的一清二楚。
“碧珠姐姐居然要成亲了,我也得备份礼物才是。”这时候,花飘零才转过身看着青梅,然后淡淡的开口,语意中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不敢……小姐……”青梅似乎微微颤了一下,“老爷……让碧珠做三少爷的通房……没有婚礼的。”
花若安?花禀业是觉得花若安好控制一些吗?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来控制碧珠和青梅两人……用青梅最在乎的和最想要的来控制她监视花飘零,花禀业确实狠。
大抵是因为知道若是陌生的其他人来,花飘零根本就不会给那些人接近的机会,而青梅……跟了花飘零这么长时间,花飘零就不会真的对青梅做什么,是吗?
“三哥是个好人,碧珠若是能真心对他也好。”花飘零点点头,“青梅姐姐,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回宫之后我会备一份礼的,不要推辞。”
青梅犹豫着,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退下了。从始至终也没有勇气抬起头和花飘零隔着那层面纱对视。
一边昧着良心犯错,一边有为自己的举动羞愧不已……其实花禀业也是将碧珠和青梅两个人摆到了什么尴尬的位置上和花飘零相处,特别是青梅……这感情上的裂缝无法愈合就会造成永远的伤。亲者痛仇者快……是这个意思吗?
花飘零对面这两个人也难免有些感慨。毕竟碧珠和青梅在照顾服侍她的时候真的是尽心尽力的,如果不是花禀业的关系,也许真的能够成为姐妹,可惜……能够像锦儿和她一样的毕竟还是少数。
花飘零转身,纱帘带着珠玉叮咚的响。今天一个两个的都回避她的目光……这里面又有怎样的心情?一场宴席,一次交锋,这里面又有怎样的纠葛?果然……是宴无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