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一来找她，凡一出去买书还没回来。

于秋颖已然出门，不在宿舍。

蒋丽一个人在，她是在宿舍呆不住的人，过会儿还要出门，要去附近B大找老乡，今天是他们老乡聚会的日子，确切一点说，是老生勾搭新生小师妹的绝佳时机。

她正在宿舍起劲捯饬，想在老乡聚会上一鸣惊人。

见钟一来找凡一，她殷勤地招待钟一坐下，还热情地翻出自己从家带来的茶给钟一沏了一杯，平时她都藏得严严实实，别人一口都喝不到的。

宿舍里其他三位姑娘来报到后，东西就把整个宿舍填满了。那个原本空的架子床，更是被姑娘们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此时蒋丽多么渴望宿舍里能够瞬间整洁得让人过目难忘，最好留下对宿舍主人特别美好的印象，可是宿舍的杂乱程度，让蒋丽觉得有点跌份。

好在宿舍里，今天自己那张床铺尚算整洁，蒋丽觉得没有太丢脸。

“请随便坐，不好意思啊，宿舍里这么乱。”蒋丽的大嗓门此时变得比蚊子的声音还要细。

“凡一不在，那我先走了。”钟一淡淡地，似乎并不领情。

“凡一一早就走了，你看这床上乱的，这个凡一，连床也懒得整理就跑了。”蒋丽似乎是无意中透露了最杂乱的那张床，就是凡一的。褒贬隐含在巧妙的嗔怪里。

“我知道这张床是凡一的。”钟一语气似乎带了一丝不悦。

“要不要我帮你去找找她？”蒋丽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心塞。

刚巧，于晴到宿舍取东西，结束了一室两人的尴尬。

来自本校附中的于晴，认识钟一，说他们曾都在本校附中就读。蒋丽早就听于晴提及过的。

于晴和钟一打了个招呼，她认识钟一，而钟一却并不认识她。毕竟在附中读书时人那么多，他们又不同班，不认识是正常的，可是如果有人不认识高三的李钟一，那似乎就有点不正常了。

可巧其他宿舍的姑娘们来借东西，她们已然和凡一处得很熟，见宿舍里来了这么一位型男帅哥，个个像打了鸡血，听于晴说钟一这个大帅哥是来找凡一的，群起而上，跟他开玩笑。

姑娘们的火辣和玩闹让钟一有点难以招架，他那里见过这阵势，正欲抽身逃走，谢天谢地，凡一回来了。

也难怪，他的出身、相貌，还有举手投足所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着实吸引姑娘们的目光。

莫说凡一和钟一目前什么关系都没有，即使真是男女朋友，那也挡不住爱慕者对钟一的仰慕之情。

凡一回来，姑娘们识趣，一哄而散，借好东西走人了，

房间里立刻清静下来。

钟一直奔主题，嘱咐凡一，带上身份证跟他去一趟，凡一不知何故，但也没多问，找出来带在身上。

目送凡一随着钟一走出门去。

于晴小声问蒋丽，“他们两什么关系呀？”

“兔子说是从小认识的。”蒋丽回应后，又反问于晴，“李钟一家是什么背景？看样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

于晴说：“上中学时，全校女生都知道李钟一这个人，听说他爷爷是高官，爸爸妈妈都在国外。”

“哦，凡一这个死家伙，口风很紧啊，什么都不说。”蒋丽恨恨道。

凡一当然不知道，自己走后，宿舍里有关自己的一番议论。

凡一跟着钟一下楼，沿着落叶满地的林荫路，朝南门方向走。出了大门向左拐，出了胡同，就见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色车子，静静停在路边，不显眼。

钟一几步上前，为她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而后关上门，自己也从另一侧进来。凡一进到车里，才发现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开车的是个穿便服的中年人，身形高大。

钟一介绍说，说：“这是杨叔叔，在爷爷身边工作，还记得么，以前在夜王山，经常陪我们玩的那个杨叔叔，他一直跟着爷爷，爷爷请他来接我们。”凡一记起，这是那位好脾气的警卫叔叔，当时他是所有警卫的头，负责监视钟一爷爷行动，杨叔叔对爷爷非常敬仰，把上头交代的监视工作真真做成了保卫和服务工作，常常给爷爷一家开绿灯。

想不到，竟然在北京又见面了。

“杨叔叔好！”凡一记得妈妈说过要叫人的话，跟司机打招呼。

司机笑呵呵地说：“你好，好久不见，小姑娘长得越来越标致了！”

钟一说：“杨叔叔你不要夸她，她会骄傲的。”说得凡一红了脸，白了钟一一眼。

看来钟一是受虐形的，凡一这个大白眼，到让钟一开心起来，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你莫笑，小心笑掉大牙！”凡一小声嘀咕。

声音虽小，司机也听清楚了，笑起来。三个人都笑了，这样一笑，气氛骤然轻松，缓解了凡一紧张情绪，她开始谈笑自如，活泼起来。

车子开得很稳，缓缓滑过几条街道。凡一透过车窗，好奇地看着路边的行人，还有一闪而过的林立楼房。刚刚来到北京，这里的街道，街道上走着的行人，还有街边林立的密密匝匝的楼房，都让她这个乡下妞感到新鲜。

车子三拐两拐，凡一都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路口，缓缓驶到一个从外面看起来不起眼院落的小门停下。

门口站着一班穿军装的人，挺立而笔直的腰身，神情肃穆。司机和钟一都有证件，认认真真出示，接受检查。凡一没有，检查人员拿了凡一的身份证，仔仔细细看过、跟本人比对后，认认真真做了记录，才放行。

从外面看来不起眼的院子，里面却是很大，好像走不到头，比他们Q大都要大很多的样子。院里面阡陌纵横，路繁多交错，车人分开，房子错落有致。这里，车辆不多，静悄悄的，听不到喧嚣之声。

车子在院里缓缓而行，不发出一丝声音。凡一摇下车窗往外看。这里面房子格局也是五花八门，有楼房，也有平房，甚至有带院落的房子。

行到一个路口，凡一远远看见一大片水域，她暗想，这莫不就是，电视里每天七点档新闻联播，主持人常说的某某海？她不敢问，闭紧嘴巴。带着询问，眼睛扫过钟一，钟一似乎明白了她想问什么，点点头。

一个车子行人很少的支路上，一个银发发老太太正在骑自行车健身，精神矍铄。

凡一惊得捂住嘴巴，她想大叫：“她不就是------那个谁-------？”她没好意思叫出声来。

钟一忍不住偷笑，真是乡下来的土妞！

杨叔叔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凡一的惊讶又夸张的小脸，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车子终于停在在一个院子外，凡一和钟一下车，杨叔叔开走了车子。

钟一说，这里不是爷爷办公的地方，是爷爷奶奶平时住的地方。院子后面还有块空地，爷爷用来种菜，不过他平时忙，都是奶奶帮忙种的。爷爷不要工作人员帮忙收拾菜地，说要自己体会种田的乐趣，结果这块地，倒成了奶奶甜蜜的负担。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不过是寻常沙发、椅子、床。但是自从进了这个院子，凡一就有种肃穆感，不敢高声语，恐屋内上人。

工作人员都避开了，只有钟一奶奶一人在一张特别大的书桌上挥毫泼墨，她正在临摹一副水墨山水画。

看到凡一，钟一奶奶很高兴，立马放倒笔，上前拉住凡一的手，说都长这么大了，跟寻常百姓家一样的和蔼、自然，也跟以前一样的家常打扮。奶奶跟在夜王山比没什么变化，头发依然很黑。凡一紧绷的心一松。

她们聊了一会儿，爷爷也回来了，看到凡一，很开心的样子。他说自离开夜王山后，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回去。前几年农场的厂长还来过，后来就再没来过了。又说，你是第二个来自咱们夜王山的客人，随便点儿，就像小时候一样。

凡一说自己经常能见到爷爷。

钟一爷爷奇怪地问：“哦？在哪里?”

凡一认真地说：“电视里。”

爷爷和奶奶都哈哈大笑。听着凡一普通话带着点乡音的说话口音，爷爷说，很多年没听到这个味了，还真是很想念。

工作人员进来说，饭已经好了。凡一和钟一、爷爷奶奶一起吃了中饭，不过是四菜一汤，寻常人家的饭食。

凡一紧张忐忑的内心渐渐恢复平静，真正放松下来，感觉很舒适。

凡一心情一放松，吃货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不显山不漏水地吃完了两碗米饭。

爷爷奶奶相视一笑，说年轻真是好。看得出来，他们打心里喜欢凡一，她还和以前一样，质朴、自然大方、不矫揉造作，唯一不同的是，夜王山那个矮小的女孩，长成了大姑娘，自己孙子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吃晚饭，凡一掏出准备好的书送给爷爷。

爷爷收下说：“谢谢你，空闲的时候，拿来看看，就当放松放松。”又问凡一几岁了，凡一说十七岁，爷爷就说，正是学习的大好时机，要好好学习，要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现在还小，不要学人家谈恋爱。凡一点点头，说记住了。爷爷转头对钟一告诫，你也一样，钟一不置可否，不点头，也不反驳。

吃过午饭，爷爷奶奶为了让凡一自在一些，就把空间和时间留给孩子们。

钟一房间里书很多，很整洁。床上的被褥叠得四四方方，边角像是刀切得那样整齐。

“是你自己叠的？”凡一问。自己宿舍里的被子，就那么随便一堆，桌上有时也乱乱的，哪像钟一这么整洁干净。

“跟杨叔叔他们学的，他们都是当兵的出身。”

最吸引凡一目光的，是那些书。她翻出来看看，发现都是英文版，以自己的英文水平自然看不懂，她最头疼的就是英语了。钟一自然也是了解的。

“以后，我们自己定个课程表，我来帮你补习英语。”钟一承诺说。

在床头的一角，凡一发现了一样东西，让她很吃惊。“这个不是……原来它们在你这里？”凡一拿起那副小时候爸爸做的高跷，奇怪又吃惊地问。

“离开那天去找你，你们家没人，老张头说你们一家去看灯展了，等了半天你不来，我就拿走了这副高跷，想留作纪念。”钟一如是说。

“哎呀，你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被人偷走了，还哭了一鼻子。这是爸爸给我做的，我像宝贝似的喜欢。”凡一嗔怪道。钟一离开的时候，很突然，没留下只字片语，毫无征兆地一声不吭就走了，太不够意思了。

仅离开家出去玩一天，回来发现钟一已经离开了，她还颇惆怅了几天，后来，继锋一家探亲归来，凡一和继锋又一起玩得昏天黑地，那份惆怅也就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