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月光零落,大地戴上了一层银白的面纱。虽不是盛夏,可夏日的夜风,有点微醺,醉人意。
男子站在月光下,白衣飘飘,恍若天人,不似凡尘。
眸光悠远怅然,似乎,是在回忆往昔,背着繁星的微弱光芒,不知是生在黑夜,还是为黑夜而生的人。孤独寂寞,萦绕四周。
再次踏入府邸,他仿佛还在童年。童年的他,有父亲,有母亲,有富贵的生活,有幸福的一家。他,还是少爷,可以在娘的怀抱里撒娇,胡闹的时候被爹责备。他的世界,还是很简单。
可梦,终究是梦,无论多晚,都有破碎的一天。
缓缓的闭上双眸,摒弃周围的嘈杂,他,只想静一静,好久,没有休息了。就让他在这里,安静的呆会吧。
夜深了,衣服上也沾染了湿气。
明日,他,要入宫。
当今的皇帝,城府,太深。
次日一早。
“主子!”暗夜在书房外禀告,“宫里的公公来了,就在府外等着呢!”
“来了?那就走吧。”毫无波澜的语气回道。
门被推开,男子清雅的白衣,此刻在白日的映照下,异常刺眼。
“陌公子,你可算出来了!”一个上了岁数的大太监看着男子走来,满脸奉承,“皇上派洒家前来通传,请公子前往重光殿一叙。这不,马车都给您备好了!”
“有劳公公了。”男子的嘴扬起,眼里,一片冰冷。
领着男子走到车前,随行的暗夜跟上时,却被公公拦下。
“皇上特意吩咐了洒家,烦请公子一人前去。其余人等,静候!”语气有些强硬,可笑容,依旧在脸上。
“侍卫暗夜,不知尊卑,冲撞主子,禁暗室,面壁思过!”男子转头命令,“如此,可好?”
“公子!”
“退下,去领罚!”声音宛若寒冰,暗夜像一座冰雕,看着那辆马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马车之内,一片静寂。时间慢慢流逝,直到公公的声音传来。
“陌公子,到宫门了,”公公满脸堆笑,“按规矩,得要徒步走。”
陌景澜心神一凝,是了,到了宫中,哪里还有马还有车呢?有了,怕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因为,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
宫中,来来往往的宫奴宫婢见到如此惊为天人的男子,不免多看了几眼。可皇宫就是皇宫,少听少说多做,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是活下去的道理。领路的公公瞄了一下,众人都移开目光,各做各事,各干各活去了。
脚下的鹅卵石,圆润光滑,精挑细选,认真打磨,走在上面,没有任何凸起,犹如平坦的路。各宫富丽堂皇,雄伟壮丽,承载了宫中无数人对权势和金钱的渴望。主宰皇宫的人,此刻,已经在重光殿等着他了!
“陌公子,可仔细瞧好了过去的路,呆会,还得劳烦您亲自出去回府呢!”公公走在前面,不忘提醒他。
男子默不作声,眸中,波澜不惊,却在这夏天,让人感到寒气重重。
“陌公子,进去吧。洒家,在外面等着。”门,是开着的,公公拿着拂尘,站在了一侧。
呼吸,越来越重;步伐,越来越重;气氛,也越来越重。
微微俯下身子,双手交叠,声音,铿锵。
“臣——陌景澜,参见皇上!”
“你来了。”
“是。”
“坐吧。寡人,也很久没能和你好好的用膳。”沧桑的声音,透着岁月的消磨。
男子不语,坐在了皇帝的对面。
门,干涩的嘶哑,慢慢的合上。殿外的最后一缕光芒,消失了。
“你的父亲,寡人愧对于他,”皇帝缓缓开口,却让男子神经紧绷,“自然,也就愧对他的孩子。”
“父亲,为君分忧,为民所想,是他的职责。臣——”
“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皇帝摆摆手,又道,“寡人此次密诏你入京,信上的内容就是原因。”
陌景澜垂眸,内心不再平静。
数日前,在刘大爷家的那两日里,他收到了皇帝的密信,内容是——暗访江南。他放弃了原本按计划去江南的路线,转而返回京都,目的只有一个——不让皇帝起疑。
他的身份太敏感,所处的位置不得不让皇帝怀疑。爹娘死的那年,他才十几岁,若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没有任何人的帮助,能活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了。但偏偏,皇帝,是不相信。无论何时,只要皇帝不相信,大概没有人相信了。所以,他消失了,无影无踪,找不到有关他的消息。
不过几日前,他故意放出自己的所在,皇帝果然等不及,要他下江南。现在,是解除他和皇帝之间隔阂的契机。过程,他不能出现一丝差错,否则,万劫不复的,会是他!
皇帝的心思,难猜,也不难猜。猜准了,你可以活一条命;若是没猜准,自己珍惜着当下,好好活。
“江南一行,臣——愿意!”
陌景澜站起,目光坚定,拱手应道。
殿内的烛光晃荡,昏昏暗暗,也许是关了门的缘故,本应是晴朗的天,暖人的夏日,不知是否殿内放了冰块的缘故,竟生出寒意来。
“寡人的重任,交付于你!”
心,猛地一沉。
“你——不会让寡人失望!”不是反问,肯定的让男子心中一惊。
今日的重光殿一叙,他来与不来,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皇帝,已有决定,他抗拒,乃违逆;他同意,是本分。只不过,皇上,是在试探他,试探他对朝廷的态度,试探他对……皇上的态度!
念此,男子站起,低下头,掩盖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臣,必不负所托!”郑重地许下自己的承诺。那么……皇帝他会……
“如此,倘若没有成效,你——也不需要回京了!”果然,他猜准了。
“寡人倦了,你回吧。”皇帝揉揉自己的额头,一脸疲惫。
“臣,告退。”
门,打开,像是在沉重的叹息。而他,见到了门外的明亮,耀眼,让人向往。
“陌公子,请回吧。”公公掸掸拂尘,做出了“请”的手势。
陌景澜不予理会,微微点头,算是告别。
他的麻烦,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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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一早起身,就不见某男的身影。从奴才的口中知晓,他,是去面圣了,早上就出来,也不知何时回来。
用过了早膳,一颗心也是忐忑不安,生怕会出什么事儿。人间不是常说,“伴君如伴虎”么?老虎,夭夭见识过,可能皇帝跟老虎差不多,她想象到“羊入虎口”是何种滋味。公子岂不是……女子脸色一白,目光空洞。
“姑娘,你要去哪!”
不管身后的奴才奴婢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她一路小跑,跑到陌府门口,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眼泪,簌簌而下,她……她不会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吧……想到这儿,泪珠滚烫,灼伤了她的娇嫩的脸颊。
明明他对她是那么的好,就算她有时候耍耍小聪明,他不在意,反而带她出去巡玩,还带她去锦食楼,还让人保护她……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太过伤心,以至于连远处的马蹄声都没有听见。
“哭什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夭夭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真的……是他。
一瞬间,扑进了男子的怀里,热滚滚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胸膛处灼热,疼了他的心。
男子轻柔的将她的眼泪擦干,一点一点,直到看不见泪痕,眼中含着笑意,将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四目相对,无言。
“累吗?”
女子轻点头,男子却一把抱起,女子吓得搂住男子的脖颈,不肯放手。
一路抱回女子,回到她的闺房,一脚踢开。不顾府中众人的眼光,他,想一心一意的对她好。
“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男子抛下一句,眸色复杂。
夭夭听话的阖上双眼,听着女子平缓的呼吸,男子的心,才落地。向上捻了捻毯子,夏日了,不是很热,但也不是很凉,房中还放有冰块,怕她生病,给她换了毯子而已。
一道冷光从眸中闪过,随后离去。走前不忘警告,不要吵醒她。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要认真想想,认真的,想一想。
“暗云,命令下去,挑选精英,十日后回安排到陌府!”男子冷冷地说。
“是!”暗云踌躇,不知该讲不该讲,但又跪下,“主子,暗夜他……”
“冲动鲁莽,让他长长记性也罢!”男子语气不善,“毋需再为他求情,不然,连你一起!”
暗云一愣,最终站起,原地消失。
修长的手指,慢慢摸索书桌上凸起的一点,按下,一个密格出现,里面,赫然是皇帝的密信!
男子打开,阴晴不定,捏着信的手指,愈发收紧,骨头咯吱咯吱作响。
吐出一口浊气,他,要在十日之内,下江南,完成皇帝的任务。若他未完成,只怕是,不止拒京千里这么简单了!
他要思量一番,确保她,无忧无患,尽情欢笑,她的笑容,就是他今生最不能失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