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有个坏毛病,说出来真丢人。对于一个自认为闯荡江湖已经不少时日,应该已颇为老辣的人,一面对陌生的面孔,即使她觉得自己并不紧张,但却时常鬼使神差地捅点篓子,让人一下子就窥探出她的道行深浅。
当关海峰嘴角轻扬,面带迷人的微笑,坐在她的身旁,双手递过他的名片时,也许是因为迟到了有些心虚,也许是面对陌生男人,尤其是长得还那么好看的男人,那种自然而然的紧张,让林语在接过关海峰的名片时,不知道怎么搞的,动作幅度大了点,胳膊肘一下子就将她面前的那个水杯打翻,桌上顿时汪洋一片。
林语狼狈得不得了,她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关海峰微笑着向工作人员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来收拾残局,林语也手忙脚乱地打捞着摊在桌上的新闻通稿。
对于这第一次见面,林语相信自己留给关海峰的印象,一定是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为了不使林语难堪,关海峰要了她的名片之后,又轻声跟她寒暄了几句,然后借故走开。
新闻发布会结束以后,会议组织人员召集与会的专家、记者和关海峰他们公司的工作人员来一起拍张合影。大合影拍完之后,关海峰又一一地跟每位专家和媒体记者单独拍照。
轮到林语的时候,关海峰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刚才因为紧张打翻水杯的小记者,轻轻地笑了起来。林语也知道他还记得自己刚才的狼狈相,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他的身旁,摄影记者见林语的表情有些僵,就冲着她大喊了一声,“茄子。”
林语和关海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摄影记者将两个人微笑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拍完照以后,林语刚想走,关海峰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微笑着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再忙也吃完饭再走吧。待会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林小姐商量呢。”
说着,他对林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语想了想,只好随着关海峰的脚步,跟众人一起进了餐厅。
那天中午的海鲜大餐,让宾客们都吃得很开心,因为是自助餐,所以大家都坐得比较随意。
本来林语是跟另外几位她在其他新闻发布会上见过,因此略微认识的媒体记者坐在一起的,等她去取菜的时候,有人把她的座位给坐了,她只好端着盘子,坐到了另外一张有空位的桌子边。
关海峰看到林语坐在了一群陌生人中,一个人沉默地吃着东西,就端着酒杯走过来,想跟她聊几句。但就在他俩说话的过程中,不断的有人来找关海峰,说想介绍什么人给他认识。
最后,关海峰只好很谦和地对林语说,很高兴认识她,等新闻发布会的事情忙完了以后,他另外找个时间单独请教她等等这些客套话。
说完之后,他就跟着前来叫他的人,一起端着酒杯去了其他桌子。一路上,他都在跟人打着招呼,很客气地请大家吃好、喝好。
林语看着关海峰的背影,对他特地走过来找自己,就为了说那么几句不关痛痒的话,觉得这个待遇似乎有些太过隆重了,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那天的午餐,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水准,自助餐的菜品非常的丰富,林语在选菜的时候,给自己拿了些她从来没有吃过的虾和蟹来,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剥着吃。
林语出生在内陆的一个小县城,她妈妈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虾和蟹。那些虾鲜甜可口,蟹肥美多膏,她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吃完饭回报社的路上,林语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和额头有些痒,她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挠了几下,摸到了脸上有着很明显的突出来的硬硬的一串一串的疙瘩。
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头很晕,胸也异常的闷,就连腿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强忍住身体上的不适,使劲蹬着自行车踏板,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报社,一回到办公室,就难受得倒在了休息区的沙发上。
林语那个版的栏目主持陈言刚从外面回来,看到林语的样子,忙走过来问她,“你怎么啦,是病了吗?”
林语挣扎着抬起头来,陈言看到她的脸,吓了一大跳,“啊,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还满是疙瘩?”
林语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
“那我带你去医务室,让医生看看。”说着,陈言过来扶着林语的胳膊。
到了医务室,医生一看林语这种情况,就问她,“你中午吃了什么?”
林语说:“吃了些海鲜,有虾蟹啊这些。”
医生问:“那你肚子痛不痛?”
“肚子不痛,就是全身痒得要命,头也晕得很,还觉得恶心,有些想吐。”林语向医生详细描述着自己的症状。
“你可能是食物过敏,我这里没有治过敏的针药,你去医院验个血,确认一下。如果真是过敏,你这个样子可能得打针、输液才行。你们赶紧去医院吧,别在我这儿耽误了,过敏严重的话,是很危险的。前几天我们报纸上的新闻不是说,有个人对花生过敏,只吃了那么几颗,小命就没了。”医生看着林语满脸红通通的疙瘩,催着陈言。
陈言一听,忙又抓着林语的胳膊,回到办公室去拿自己和林语的背包,准备送她去医院。
他俩刚走出办公室,就碰到隔壁经济新闻部的名记郑志浩和报社司机从他们办公室里出来,郑志浩看着陈言扶着林语,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林语中午吃了海鲜过敏,医务室的医生说得马上送她去医院,不然很危险。”陈言的肩上一边背着一个包,双手扶着林语,走起路来就显得有些狼狈。
“那你们怎么过去?”郑志浩问。
“我骑我的摩托车送她过去。”陈言答道,“这个时候我也来不及去社委办申请派车了。
“那我们先送他们去医院吧,反正也顺路,把他们送了,我们再去郫县。”郑志浩对他旁边的司机说。
司机一看林语这个样子,立马点头答应。
林语和陈言坐在后排座椅上,一上车,林语就晕得歪倒在了椅子上。
郑志浩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转过头去看了她几次。
到医院以后,郑志浩让司机在门口稍微等他几分钟,他帮陈言将车门从外面打开,他让陈言拿好两个背包,他自己扶着林语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面人山人海,郑志浩架着林语的胳膊,不让她的身子往地下滑,他找了个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站着,陈言去帮林语挂号。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知道自己吃海鲜过敏吗?”郑志浩皱着眉头,看着林语。
林语从来没有跟任何男人这么接近过,被他一直这么扶着,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我原来从来没有吃过海鲜,不知道会过敏的。”
这个时候陈言挂完号回来了,他扶着林语,对郑志浩说:“你去忙吧,我陪着她就行。”
“好,那我就先走了。”郑志浩看着林语,跟陈言点了点头,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天下午,林语在医院里面输液输到下午六点,陈言不放心,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你跟郑志浩很熟吗?刚才他看着你的时候,一副很担心的样子。”陈言笑着问林语。
“还行吧,我在他们部门实习的时候,正式带我的师父是陈翔宇,有一段时间他出差去了外地,那几天就是郑志浩在带我。”林语给陈言认真解释着。
“哦,我看他那眼神,好像是有些喜欢你呢。”陈言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
“没有的事,别乱八卦。”林语从输液的病床上抬起头来,瞪了陈言一眼。
“我眼睛一向很毒的,我们报社谁跟谁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陈言有些得意,轻轻地晃了晃他剪得溜光的小寸头。
林语不屑地瘪了瘪嘴,不去搭理他。
“你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不去电视台,要到我们报社来?报社工作很辛苦的,适合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儿干,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我们日晒雨淋的,要不了几天就蔫了。”陈言平常跟林语偶尔会一起出去跑客户,两人虽然还算比较熟,但是这么公开地讲各自私人生活的时机并不多,陈言呆在输液室里无聊,就开始打趣林语。
林语知道陈言是在开她的玩笑,就顺着他的话,跟他打着哈哈,“只有在男人扎堆的地方,女人才会显得特别珍贵啊。”
“你不觉得干我们这一行,女人其实一点性别优势都没有啊?不过,漂亮的女人也许是个例外。”陈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语,“我看阳洋对你倒是挺关照的,我们报社,几乎很少有刚过实习期不久,就由记者直接转行做编辑的,你算是破了先例。而且你实习的时候,进的是阳洋担任副主任的经济新闻部,按理说,你实习完了,通过考核,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继续留在经济新闻部里。但是在阳洋自己被调到我们经济专刊部来的时候,他居然向报社申请,把你也一起带了过来。他对你这么好,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家亲戚?”陈言轻轻牵着嘴角,表情暧昧地看着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