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静静的。好一会,彭美珍移了移屁股,稍稍换了个顶力的腿,仍抓回高敬鸿的手臂抱着,问:“后来呢?”
“哪里后来?”
“你回去之后。”
“我回去之后感冒了好几天。”
彭美珍失笑:“肯定会感冒的,又冷冰又落雪的时间,还中午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又骑一两个小时回去?”
“嗯。”
“回去也没喝姜汤吗?”
高敬鸿摇头,“喝什么呀,什么都没吃,就喝了点开水。”
“饭呢?”
“回去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虽然是还有饭,也不想吃了;而且我和我妈说的是去同学家,要是给她知道去同学家都没饭吃又要说一通。当时心情也不好,就没吃了。”
“唉,可怜的孩子!”彭美珍抱紧他,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又冷又饿的少年哥,摸摸他刚毅的侧脸,“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了——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她不知道你去找她,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没了消息?”
“那几年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
彭美珍惊喜地:“怎么还是知道了?那是什么原因?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啊,我还想听!”她表现得是像个少女般的天真可爱,使得高敬鸿都不忍心拒绝。他看看手机,还不到3点半,便说:“还有点时间,简单地给你交代一下‘后事’吧。”
“不——我要按着故事发展去的,不要挑着结果直接给我说。反正现在时间不够还有大把的晚上、明天。”
高敬鸿随和地笑笑,“好吧。——初中毕业了后,我进了县中。那时候县中不是和现在这样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开的,而是六个年级一起很齐全的‘完中’。我们那时高中人不多,我们高一才4个班,高二高三就只是三个班。高一我是在一班,升旗啊做操排队啊就和初三六班隔壁——那时初三就是6个班。那时排队都是一列男生过来一列女生这样的规律,所以我们右手边就是初三六班的女生。开学第一天升旗,排队的时候,一不小心,我就发现我旁边那个初三六班女生列的倒数第三个女生竟然就是魏碧颖!眉眼还是那样清秀的,长长的直发也没变,就是人长得很高了。她穿着校服,一直低着头看脚尖。我在我们班也是比较靠后的位置,因为看到她便和同学们换到更后边来,和她并排。我当时也没有多想什么,就想到毕竟是以前认识的同学,打个招呼还可以问下魏老师吧。但是她一直都没有抬头,不晓得在看什么,一直到升旗仪式完毕,还没有解散,上边领导在讲话时,我就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这才转头看我,发现是我也很惊喜,难得一见的笑容都出来了,盯着我半天说不了话。我知道她大概就想说怎么是你之类的,便说就是这么巧啊。她忙点头说就是啊就是啊。然后她才想起说对呀你读高一了。我问她爸爸身体好不好之类,又问是在哪个小学,说有空会去看望他。她告诉我是在县城东边的靶场小学,说好啊欢迎啊,还说我去的话她爸爸肯定高兴死了。两人就聊着这些,一直到解散。两节课之后是课间操,又是这样排队,整理队形的时候又开始聊了些,她问起我弟弟他们那些她过去的同班同学的情况,我把知道的情况都一一告诉了她——以前单觉得她内向不爱说话没发现她也挺好说话的。第二天一见面她就说她和她爸爸说了我在这里上高中的情况,说她爸爸让她叫我周末去她家吃饭。将近三年不见,我确实挺想念魏老师的,便答应了。
“那时候古桥到源江来还不是现在这个省道,是以前的老公路,走一趟要好几个小时,所以我们好多同学到县里来上高中,基本都是一两个月才回去一次,平时周末都是留在学校的。那时才刚来,从各个镇上来的同学们相互也不熟,也还没有形成后来我们经常干的结伴到各个镇的某个同学家去的风气,就都是认识的同学一起逛逛街买点生活用品这样,所以周末很有空,我就周日中午去的魏老师家。那时我还担心魏老师可能是带毕业班,那么周六都可能要上课,所以没有选择周六去。我当时还特意去街上买了一把香蕉和一袋苹果带去。
“因为之前说好了时间去,所以我去到的时候,魏老师一家都在准备菜式,杀鸡宰鱼的,搞得很隆重,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魏老师是真的喜欢我啊,从我去到就歇手不干了,把我拉着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完全把我当个大人看待了,还从我初中开始的学习生活一路问过来,好像要把这几年没有见面的遗憾全都补上。吃饭的时候也一个劲给我倒啤酒夹菜,师母也是很善良的,说学校伙食不好,以后时间方便就多下来,当自己家就好了——以后就是那样,一到周五魏碧颖就给我说她爸妈叫我周末去她家。我连续去了几周,后来就只是间中去一次,毕竟老去也觉得不合适,直到后来去做补习就每周都去了。还说那第一次去,吃饱一肚的好菜,本来我知道魏老师要午觉的便打算告辞,可是魏老师竟然说不困就不睡了,然后带我参观他已经在做校长的靶场小学,一间间教室地去看,尤其在他的办公室看那些获得的诸多的荣誉的证书——教数学他是真的很得力的。他鼓励我考华师,说全省最好的师范学校就是华南师大了,什么专业都很棒的;还说他当年就是因为下乡了所以没有读到华师,一直都是很遗憾,后来进修的时候,他没有选相对比较容易的韶师,还是选了华师。”
彭美珍颇有兴趣:“魏老师也很不一般呢——不过那时候他家的经济好吗?你经常去会不会加重他们家的负担啊?”
“我也担心过这个问题,毕竟我知道的他们家就魏老师在教书,师母是农村出来没有工作的,魏碧颖也还在上学。在古桥的时候我看到过他们家的伙食真的很不好,米和青菜都是从老家背来的,平时上街就买点小小块的肉头。米还好,能放,可那青菜到一周的后几天,叶子都黄了,他们还是吃,都不去买新鲜的。所以我从第二次去开始都会买菜去,但是被魏老师骂了,说我一个学生怎么可以这么大手花家里给的生活费!可能也是知道我担心他的经济什么的,他就很爽气地给我说,一是他现在当校长了,工资高多了;二呢,魏碧颖的大哥当兵出来安排在了纸厂上班,有收入了;魏碧颖二哥也去了当兵,也不用负担了;家里就只有魏碧颖和她还在市里上职高的三哥需要花费,而职高不用学费的,所以花销都不是很大,所以生活好多了。”
“那后来就没有带东西去了?”
“没有带菜,也还是带别的。魏老师不让我买什么东西,我就从家里带了些店里进的东西或者是老家地里的产出下来,每次去的时候提点去,这样他就不会太反对了。”
彭美珍媚眼闪闪地,“你就没有问下郭欣桦的情况?”
“没问,不过后来自然就说到了,魏老师主动说起的。他先说魏碧颖也马上初中毕业,但她既没有什么特长,成绩也很一般,可能连高中都进不去,读省中专或者市中专都没戏——那时候上中专还是很热门的,而去民中读职高她又不肯去,都不知道怎么安置她好;而郭欣桦呢,她的舞蹈跳得好,初中三年来都有过不少的演出,还拿过一些有份量的奖,直接都可以进省艺校的了。这样一对比他就说魏碧颖很麻烦。不知道当时是因为听到魏老师提郭欣桦——说的都是些一般人都知道的她的情况,而我却一点都不知道,这叫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感觉,是难过吧,好像觉得和她隔得实在太遥远了,而心里,还是想知道她的情况;或者是看不得魏老师叹气,于是当着魏碧颖的面我就和魏老师说,要是魏碧颖愿意,我周末可以抽一天或半天的时间来给她补习功课。魏老师一听高兴得要命,一拍巴掌就说那最好没有了,她还能不愿意!就有点家长作风地帮她应承下来了,还说周日一早就来先吃早饭,然后再开始,在这吃午饭和晚饭。我是没有问题,就说好的。魏碧颖没有说好不好,她爸爸帮她应了她就不说话了。那天午饭后魏老师就安排我在他儿子们的房间午休,下午起床后就在饭厅给魏碧颖补习了。”
“在客厅啊?他们其实防着你呢?”
高敬鸿回想着,皱眉:“不是这样吧?是饭厅的桌子比较宽吧?没有觉得防我什么,后来要做英语听力,录音机在魏碧颖房间,就到她房间去的。”
彭美珍不好意思起来,说:“看来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