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发挥他兄长的威严,把阻碍他做生意的一帮小孩赶到一边去,不准在摊位旁边影响他活动。本来是有人提议要带郭欣桦去河边或哪里的,但是郭欣桦说她不能走开要在这里等她大哥,于是便没有走。那些殷勤的小孩便都倾袋而出拿自己的零用钱去给他们的大姐买来不少的水果零食和小礼物,一起陪她一边吃一边在那等,还想着各种话题各种小动作逗她。高敬鸿冷冷地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忍不住笑两下,只有接触到郭欣桦的目光的时候才会温和一点。不久,郭欣桦大哥就来接她回去了。她提着弟弟们凑份买的东西和大家告别上车,那帮孩子还追着车子走出去好一段距离,然后也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没有再回来了。
等她走了后,高敬鸿抽空开了纸盒,原来是一条手工织的毛线围巾。围巾铁灰色,很长,对折挂脖子上都到膝盖,应该是费了不少时间打的;针脚都不是很匀,可见是初学的人所织。高敬鸿才有点奇异怎么大夏天送围巾来,看到盒底还有折好的信纸,拿了看才知道原委。原来围巾是她去年秋天就买了毛线开始打的,但是总觉得不满意,于是打了拆,拆了打,就没有赶到送给他过年,于是就干脆不急了,今年初再从头仔细地打,清明之后才打完,本打算寄给他的,又想到那时候寄到用处也不大,就干脆等自己方便出来的时候亲手交给他。信里她也有点埋怨为什么不给她一点信息?没有他的丁点信息,她一边打就一边忐忑,像他这样优秀的男孩子,不晓得这样的东西,是不是有别的女孩子已经送给他了?但是无论如何,她的这一条,是她学会打毛线的第一条,都会送给他的;如果是来迟了,或别的原因,他有了别的女孩子送的,那他就扔了吧。——难怪她那么敏感,看到他的表情不是上回的那样惊喜后即刻就低落下去,原来她那么担心。
高敬鸿把围巾仍然装回纸盒里,信也一样塞回去,整个盒子放回房间书桌抽屉上,拿出围巾按郭欣桦的折叠方式折好,放到床头去,信就仍然装在抽屉那个盒子里。基本每晚睡觉他都会看到围巾,时不时也看看那信,每看一次,心里都会为对方纠结的担忧心痛一次,同时自己也加倍地心痛。自己能给她什么信息呢?说实话,他是不屑于这些小孩子家家的儿女情长的,所以他才会对着弟弟那帮小孩的那套冷眼相对,甚至于对郭欣桦和他们的所谓结拜之类的都很鄙视。但是一个女孩,就那么样的一个女孩,人前嘻哈笑闹,却为你沉默,为你一针一线地织条长长的围巾,还织了拆拆了织,只是怕你不满意,有这样的心意的女孩,把心思都放你心上,你能无动于衷吗?不可能不受动,但是又能怎么地呢?不是还要继续上学吗?不是还要读高中上大学吗?现在能做什么呢?收了她的东西珍藏好,见了她陪着她坐,这样做够不够呢?要做个怎么样的回应的?他还真不懂。而因为分开得远,她来的频率也不高,一年一次而已,所以日子一长,学习一紧张,他又放淡了,然后一眨眼,又是半年!
这次她是寒假来的,说是和大哥一起来采购过年的用品,也在高敬鸿家买了不少的副食品和供奉(祭祀)用品,高敬鸿还知会了下爸爸后给他们打了点折,还抹去了金额的零头。这叫郭欣桦很欢心,游说她大哥说以后还要来这买,比在源阳买优惠多了。因为是年关,高敬博也被爸爸喝令在家里帮忙,所以他也赶上了为郭欣桦服务,开心得不行,忙上忙下地打点。郭欣桦还特意指使他去干活,好留下高敬鸿来计数顺便好说话。抽空的时候她有点惴惴地问他围巾戴过没有?高敬鸿实话实说没有戴过。看她失落的样子他赶忙补充说一直放在床头,每天都看得到。听他这样一说,她便又展开眉头笑了,显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来咬着牙保持了好久。然后说起她初中的读书,原来她没有在源阳上初中,而是到市里去读寄宿的了,她妈妈身体好多了,也经常住在市里的亲戚家,方便去医院做检查。高敬鸿看着这个节假日都要经常陪母亲跑医院的坚强女孩,几次都想抱她一抱,但是都是在公共场合,也就想想算了。
郭欣桦大哥点完年货便别处去来了,她没走,就由高敬博带到里屋去喝茶。高敬鸿继续在店里忙,等忙完一气,他才想起去端起之前喝茶水的杯子再喝,茶水已经冰冷了。他进里屋去续水。屋里是高敬博陪着郭欣桦在说话喝茶吃零食,他进去时打断了他们的话,弟弟抬头看过来不客气地说哥哥你不看档跑进来干吗。哥哥便瞪他说我的茶冷了你不会给我加热的来还要我自己进来倒!弟弟发现自己理亏,忙帮哥哥续了水,又赶紧地轰他出去,因为做弟弟的慢慢地也发现了,只要他在,他们的大姐就会和他说话多而经常忽略他们。
等郭大哥买齐其他物品回来,他们要走了。兄弟俩搭手把他们在店里买的东西都搬到车上去。临上车的时候,郭欣桦靠在车门上对着高敬鸿说你会不会去源阳啊?高敬鸿如实说镇上有些人家会去那清货的,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安排,会问下爸爸。她就说去的话记得去找她,她家住车队,一问就找得到的。高敬鸿笑着点头。郭欣桦也笑,抿着嘴不好意思地说你来的话我会给你惊喜的。高敬鸿眼角看到弟弟要过来了便只做了个“好”的嘴形,让开一些看她跳上车。做弟弟的旁边看到了他们嘀咕跑来问他们说什么,做哥哥的不理他,目送着车子离开,心思多少都有点被牵远了。
好像对会不会去源阳有点期待的,高敬鸿回去即拿这个问题问了爸爸,但是高富生说不去,他们家的货在古桥都不够卖,不用去别的地方了。这样便去不了了。而不去清货,平时又走不开。源阳是逢周日赶集的,而年下的12月,古桥天天都像是集日,那是没办法走的。所以这个,或者算作是口头约定的约定,就这样夭折了。
然后是来年开学不久,高敬鸿在学校收到一个来自韶关的邮件,是郭欣桦寄来的;打开看,是个子弹头保温杯,掂着很镇手;外表黑得发亮,摸着很光滑,而里边的内胆还是陶瓷的:质量应该是很好的。他不知道价值大概要多少,因为古桥压根就没这样的货;就是内外都是不锈钢的,古桥这边也得卖几十块钱,内胆是陶瓷应该就更贵。照例,邮件里边还有信件,说了下买这个杯子的理由,说是知道他喜欢喝茶,这个杯子带去学校可以不怕冷;也说没有等到他去源阳有点失望,每个集日无论多冷她都会到街上从街头找到街尾,一直到午后全部人散去为止;她说她经常很想看到他,以前有他弟弟给的他小学时的证件照一张,一直揣在钱包里的,就是上次去买保温杯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落掉了,所以想要他的一张照片。
高敬鸿看到这个信后,犹豫了。他不知道要不要回信,回信的话要不要给她相片,给相片的话又给怎么样的,是黑白证件照呢还是彩色的生活照?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天天用着才没用几天的杯子给弟弟发现了。他也喜欢这样的杯子,就发挥了他作为弟弟的特权,要哥哥给他。高敬鸿不肯,他就硬是要走,还告状到高妈妈那说哥哥欺负他,抢他的杯子。高敬鸿气得不轻,要从弟弟手里抢回来。兄弟俩争执之下,杯子失手落地。弟弟给吓坏了,拔腿就跑。高敬鸿捡起杯子看,外观没有什么损坏,但是里边的陶瓷胆已经开裂了。
他突然就哭了,委屈和心痛一起涌来,叫他一下子接受不了。高妈妈还在一边训他,说让给弟弟不就好了,做个哥哥还好意思争!结果呢你自己也用不了吧。高敬鸿哭着说我这个是别人送给我的。高妈妈才不信,训斥他说有谁会送这么好的杯子给他!还毫不置疑地说是肯定是他自己偷拿了家里的钱偷偷托人买的——她也知道古桥没有这样的货色。高敬鸿被这样冤枉气得七窍生烟,哭也不哭了,只狠狠地把杯子整个地往地上掼去。高妈妈也比较少见大儿发这么大火,便也不多言,只说这样一来更用不了了既然是人家送的干脆叫他再送一个好了。高敬鸿铁青着脸转身往阁楼去,经过地上躺的杯子时一脚把它踢出老远。
跑到阁楼房间去,他坐在床边无声地落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为杯子被摔烂的可惜,或者是这么被自己的妈妈冤枉,或者是才发现妈妈竟然这么偏袒弟弟……总之就是流了很久的泪,然后开了抽屉看郭欣桦留下的礼物,再看到床头枕头边的围巾,然后才醒悟过来:就算杯子不能用了也不能扔了,应该放起来,毕竟是她送的。这很可能是她用自己省吃俭用的生活费或者是用她的利市钱买的,总之都是她的心意。自己对她做不了什么,但是可以不辜负她的一番心意啊。想开了他就下楼,找到还躺在地上的杯子,拿去细细地洗干净。
尽管内胆先是裂了一道缝,而后被他一掼更是支离,但是碎了的瓷片都没有掉,还是原样镶嵌在不锈钢外胆里边。他试着装了水看,还并不漏水,于是他又继续用,每次去上学都灌一满杯热茶带去,喝完就差不多放学了;只是保温效果已经不够好了,每每到剩下下半部分的时候就已经发凉,还好天气渐渐热起来,他也不介意。弟弟也知道他的杯子里边是破的,就没再来抢了。高妈妈对这个事也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倒是作为爸爸的高富生自从知道他发过那么大的脾气还把杯子死命往地上砸过然后又自己捡起来洗了继续用后时不时还拿来笑他说别看老虎平时温顺也是会发威的。
不知道用破杯子用了多久,突然一天在洗杯子的时候,高敬鸿发现杯子的内胆竟然是完好的!他以为自己眼花,眯过眼睛之后再看,还是好的;再看杯子的外观,并没有什么变化啊。这叫他想不通。他也不想给弟弟他们知道了,就还是带到学校,喝茶的时候问同桌的黄金富叫他帮忙看下,同桌看一眼就肯定地说是好的呀。高敬鸿更疑惑了说那是有人换过他的杯子了?黄金富倒奇怪了说我以为你知道的呀。高敬鸿奇怪了说我知道什么?黄金富便提供了个线索,说:上几周有那么几次,隔壁班的那个英语科代表来看过你的杯子,当时你没在,我是在的,我以为她也就是好奇来看下你那出了名的“裂瓷”,就看着她打开你的杯子看了——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