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王书记背运,怎么就没看清竟然是这个教过他女儿初中物理的好好先生把他给卖了呢?你说,其他那些‘长’也不可能像他那样一分不贪,人家怎么不出粉,就他出了?是人品的问题。王书记也该为他的用人错眼埋单咯。后来被追查了,就是用人太烂!最后给调到市里去了,做了个闲职,再没有用人权,不知道是好事还是不好。——有没有听说过你干爹有没有什么问题?”
高敬鸿知道她所讲的那个干爹是前几年从镇上调上来在交通局做副局长到去年底已经退休的肥伯,是他爸爸初中的同学,在古桥的时候两人关系一直就很好,后来高家下来了了,他家也很快就在县城买了房子住下来,只是肥伯自己坐公家车回镇上上班,所以一路交往得很好;高妈妈和肥伯夫人周阿姨也是关系很好的异姓姐妹。他笑笑说:“没有,他也是很干净的人。”
“听阿香说他还是经常去你家吃饭的?”
“是的,喜欢来跟我爸喝酒。”
彭美珍若有所思,“其实啊,你家也蛮有关系的——”
高敬鸿不以为然,“你想说什么?”
“要是你大学毕业就回来,会怎么样呢?”
高敬鸿轻笑,“先不说我出门惯了,适应不了小城的节奏,过不来小地方的生活,受不了上街买个菜都要被亲戚朋友一路盯到尾的眼光和嘴巴,就算我外边捞不转要回来混,哪怕就是接手家里的店铺,我,还有我爸我妈,都不会去找亲戚朋友开口做什么的——古桥人虽然是很抱团,但是也是相当有骨气的:凡事自己做好,尽量地不到万不得已丁点都不肯麻烦别人,非常自觉。这也说明了为什么王书记他身居高位却不会高处不胜寒地孤家寡人过官场日子,还会有老王那样的一辈子的兄弟——而他那兄弟还是个闲杂干货店的小老板!他也经常去找他喝茶还经常一起吃街边的早餐,还会抢着埋单!还会有我妈妈这样的族亲姐妹。他也还经常到我家去吃我妈妈煮的油茶!就因为古桥人是这样的秉性。你想,要是老王、我妈他们都是盯着王书记的位置想要捞点什么好处的,那王书记还敢和他们这样交往吗?就他的女儿都是读完大专回来教幼儿园,还是他女儿自己胜任自己争取到被分配去的,他也没有把她搞到什么要害部门去,就是这个道理。至于他在官场上的提拔那么多古桥人做一把手,或者是真的古桥人也不错,或者只是他们官场的一些惯例还是某些路子需要那么走,这个我们不知道,但是那个在平常的生活中,是走不通的。就交通局的那个一把手林局长,我肥伯的顶头上司——听肥伯说,那50多60的人了,还是很怕他的老父亲林老汉的。林老汉80多了,身体还很好,但是不肯下来县城享他儿子当官的福,还留在老家务农,什么都种什么都弄。林局长拿他没办法,每周末加每个节日(农历的每个月基本都有节日的)都只能回去看他陪他,而农忙的时候还要挽起袖子亲手帮手做事情。而林老汉呢,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把这个看作正常,给他儿子说别说你做个交通局的局长,就是做了中央书记,也还是他林老汉的儿子,做儿子的在老子面前,该干吗还得干吗;而在外做官要是被他听到做儿子的哪里做的不对遭人怨,老人家是脱下布鞋(客家千层底)照着儿子的脑门就拍的,哪怕儿子不是一个人回去的,都绝不给脸。——古桥的客家人就是这样的性子。”
彭美珍笑了,“还有这样的事情啊?不说还真不知道。难怪你那么傲气!”
高敬鸿不依了,“我很傲气吗?”
彭美珍葫芦而笑,“你没有?”笑过转色了,“你说你过不惯小地方的生活,那这半年来你不是很难过?”
高敬鸿老实地承认,“是很难过啊!刚开始回来的时候天天睡不着,也吃不下。不过后来想开了也就好多了:权当隐居了——主要是心态。心态摆好了,就好多了。就想着这不会是一直的状态,就是工作累了回来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出去使劲就是了。长年在这那肯定是会疯的。”他照着自己的内心说出这样的话,自顾说,没有发现彭美珍的脸色慢慢地变了,说完见她没有回音才看去,发现她脸色不对,一下子还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还以为她不舒服,就去拉她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要睡午觉?”
彭美珍懒懒地,摇头,看着他,眼泪慢慢地就盈满了眼眶,又怕他看到,便起身说要去洗手间一下就急忙走了。
高敬鸿看她走开了,便也起身,往阳台上走去。
从彭美珍家客厅阳台这个角度对过去,就是他家主卧和次卧的中间隔墙那块,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两个房间的窗帘的花纹,所以没拉上窗帘的话,对房间内的景象是很一目了然的;而她卧室的那个阳台对过去,就是他家的客厅阳台。从那阳台看过去,更是把他家客厅的一切尽收眼底!因为他家阳台是基本不拉窗帘的,还是落地窗的大开间。
站在这个对方的角度打望自己的家,想象着这个叫彭美珍的离异女人没事就天天盯着自己看,高敬鸿忍不住就觉得好笑。而自己被人看了近半年时间竟然多少都没发觉,也真是后知后觉。——或者生活中,他很多事情本来都是这样后知后觉的?
他回身去找,可是女人还没有出来,他便在卫生间门口敲敲门问没事吧?女人在里边回答说没事。他兴趣来了问:“你的望远镜呢?”
女人开门出来,带头进房间,拉开靠墙的衣柜门,从一大排挂着的衣服下边摸出一个双筒望远镜。高敬鸿笑着接过,走到阳台对着自家阳台看起来,看了一会交给跟着出来的女人:“你这样看,我不是近在咫尺了。”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但是摸不到,虚的。”
高敬鸿兴起了,他看不得女人低眉还羞涩睨他。他走近她,轻轻拥了,点吻她的侧脸、耳朵、脖子……喃喃地:“现在,摸得到了。摸吧,摸个够……”
女人刚刚还在的伤感被赶走了,回应着他,扯他进房间。望远镜丢在一边时,两人已经重叠在床上。
完事后,女人又殷勤地进出拿来温水给擦了,自己再跳上床偎着男人躺下,说好暖啊,为怕被窝冷,她还特意打热了电热毯。抚摸着男人的脸,她很陶醉了:“这样的时刻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我大半辈子过去了就从来没有过,所以你要知道,和你在一起,在我,是多么宝贝!这样的时刻我也不要求多,像现在这样,有了我就满意了;更多的,我就当是惊喜。只要有你,我就满足!我不知道两三个月后我们会怎么样,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别的女人,不是张梓虹也会有别人,但是现在是我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男人!”说着,抱紧他的头摁在怀里。
高敬鸿被她箍在怀里,里边有电热毯的热气熏人,外边还掩了被子,一会时间还很受用,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挣扎着仰起头看着女人:“你想把我烤熟了吃下去好长生不老啊?”
女人被逗笑了,拍打他,“你以为你是唐僧啊?人家唐僧可是和尚,是童子鸡!”
“得,那我就是老雄鸡一枚!更雄赳赳气昂昂吧?尾巴羽毛是不是更漂亮更吸引母鸡?”
女人汩汩冒笑:“你就臭美吧。”
高敬鸿抱着她,上下抚她厚实的腰背,“你真的好暖啊——幸好有你,这个寒冷的冬天就好多了。”
“说得我跟个什么物品似的——怕冷你也买个电热毯啊。”
高敬鸿故意发抖:“要是心冷,电热毯也没用,明白?我其实不怕冷,看我穿衣服就知道。”
女人懂了,更温和地抚摸他的脸,又不免有点感伤:“要是一辈子这样,多好。”
高敬鸿知觉了她的惆怅,不敢接话了,便翘起上半身回到自己的枕头上,仍然挽了她,故意轻松地笑笑:“别想那么多——我们说点别的什么吧?”
女人也很自觉,立即跟上节奏,换了个笑脸看过来:“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我不都讲了吗?”
“还有好多吧?我都想听。比如,你上学的,读大学的,工作的,……应该很多。总之不挑,你想起什么就讲,我都爱听。”
高敬鸿仰头靠在床靠上,想了想,回忆着:“听你讲了那么多这边的人事,我也想起我在家乡这边度过的年月,有些东西,可能永远都忘记不了的……”
彭美珍把被子拉高一点盖到两人的肩膀,期待地看着他神往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