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奥米闭上双眼。
“从前,我认为天空太大、大到要将小小的我的存在给吞没,但事实不是这样。”青年道。
因为她已经在那边找到了能容纳自己的天空了。
她开始怀念起和克劳福特、卡蜜拉一起旅行的日子,即使到不了坎坝克也没关系,继续就这样旅行下去也无所谓。
但现在一切都成了过往。“你爱的还是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吧?因为你终究还是和我们回来了,并且选择和我们待在一起。”
“你还是不明白,帝特,”纳奥米的双眼充满着无限哀伤,“我选择让他们自由,正因为我打从心底珍惜那群人。”
而不是强拉大家一同走向没有希望的未来,虽然有好几次她几乎要问出口……问克劳福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回龙之谷。但害怕听到答案,硬是将问题给燕下。
青年的手指插进了纳奥米鲜红色的眼睛之中、将眼球硬深深地挖了出来,少女放声尖叫。
“──人类真是污秽至极,他们的毒让你连脑袋都被麻痺了吗?”
板着脸,帝特狰狞的面孔叫人不寒而慄。
他压到纳奥米身上,举起的拳头砸向少女,一拳又一拳,纳奥米破碎的呜咽声和痛苦的尖叫传不进他的耳里,此时的他发狂似地痛殴着原本就有伤在身的纳奥米。
蓝色的那只眼睛瘀青、几乎要失明了,鼻梁似乎也断了,纳奥米探着自己的大腿……
冰凉的触感带着钻痛,帝特不感置信地盯着胸口上的匕首,刀口全隐没了进去,纳奥米的手还握在上头、不停施力,几乎是想用短匕首穿透对方的身体。
少女满头大汗,如果再不让他恢复理智,那自己就不可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青年一把抓住纳奥米的手,用难以想像的怪力一折──发出来的哀号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帝特,你们究竟在……”
闯进来的培迪倒抽一口气,赶紧上前拉开陷入疯狂的帝特。其他人见到这副景象也全吓傻了眼。
安德烈用围巾替纳奥米将被挖出的红色眼珠包好,爱柏塔在床边观察着她的伤势。
“你何必将她打成这样……不就是小孩一个人在外流浪了几年,难免会学坏嘛。”帕克发出“啧啧”声忍不住摇摇头。
帝特推开培迪走到纳奥米床边,少女一脸痛苦惊惧,连哭泣都会让身体感到巨大的痛楚,她只能隐忍着不停啜泣,积压在胸口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的表情是自己造成的吗?青年将脸埋入掌心之中,深深的罪恶与自责不断侵袭而来。
“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最敏感了,要多给他们一些自由啊……”
帕克的话彷彿是道开关,只见帝特突然走向纳奥米,拿起刀砍下了纳奥米的手腕。
事情发展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这样就再也不能施展魔法了吧?”青年的手上爬满了魔法文字,在鲜血淋漓、斩下来的手背上深深一吻,“为什么要自由呢?天空、飞翔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你只要待在我们身边就够了。”
深红色的眼底是近似疯狂的爱与执念,他的笑容让纳奥米觉得讽刺而寒冷,也浇熄了她所有的希望。
当天晚上,纳奥米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了。
培迪藉口说要照顾、将所有男人赶了出去,事实上是未免帝特再度情绪失控而伤害纳奥米。她将毛巾放入脸盆中浸溼、替对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原本我一直想逃跑的……”
纳奥米的目光像穿透一切似地遥远,陷入昏迷的她字字句句像是在无尽的噩梦中低喃。
“但现在不想了,一点都不想了……”培迪心疼地看着纳奥米,从小到大她一直扮演着类似姐姐的角色照顾着纳奥米。
刚开始只是因为自己是纳奥米母亲的护卫,瞒着族长及所有人,偷偷地照顾着这个身分敏感的孩子。
直到纳奥米的母亲、辉雅殿下在死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她……
“我已经失去拥有的资格了,我不想要我的朋友们看到这幅悽惨的模样。”
纳奥米带着泪光的左眼轻轻闭上,包着绷带、失去眼珠只剩下窟窿的右眼传来阵阵剧痛。
“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是家人、朋友,现在就连身体都变得残破不堪,什么都没有了。伤害之后又哭着向我道歉、用愧疚的脸哀求希望我能原谅。那个男人,我八辈子都搞不懂他。要恨,也没有力气去恨了……”
“请你不要憎恨帝特,他……只是用错了爱人的方式。”
培迪咬牙,此时的她也对帝特充满愤恨,但更重要的是先安抚纳奥米的情绪。
“如野兽般彼此啃咬,却又在伤害之后相互舔拭伤口,这样病态沉重的关系……”
她承受不了,人与人的关系不应该是如此,充满着扭曲与痛苦。
纳奥米的意识开始模糊。
“没有双手,就什么也要不起,没有眼睛,就不必去看眼前残酷的一切。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天命,但现在的我什么也看不到……要放手,却又很难……”
对于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要放手或者说再见,她并没有豁达到可以毫不在意地放下一切,相反的,对于这些曾经拥有的伙伴,她不自觉地想要依赖,但接下来的路她必须自己走了。
“即使心痛……却仍必须要说再见……”
不过是回到过去一个人流浪时候、那种孑然一身的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纳奥米陷入了昏迷高烧不退,培迪等人原本想从山上一路走回去,但现在时间已经不允许了,他们之中有两个受伤的人。
“听说……有个神医……”安德烈睡眼惺忪地说。
“你是说神医湖梭芭稻?他可是行踪飘忽的怪人,会不会趁机敲我们一笔啊!”
比起同伴的伤势,帕克还是先想到钱的问题。
“只要用方向指针,马上就可以找出他的下落罗!就像我们之前蒐集情报给人类的国王一样。”爱柏塔自袋中拿出一个只有指针、没有罗盘的黑色金属片。
一如往常,帕克的发言再度被忽视。
男孩将指针扔到了沙地之上。
“居住于大地的精灵……”安德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请为我们展现您世界的全貌,指引我们‘神医湖梭芭稻’的所在……”
语毕,原本躺在地上的指针倏地立起,底下的沙开始分开、一张偌大的地图随即展现在他们面前,标明着他们的所在“汪森”及湖梭芭稻所位在的都市。
“培迪去把那家伙带来,我们在这里负责解除茧、打开通往龙之谷的传送门……”帝特沉着脸指示道。……
记忆球的光芒消逝在无尽的黑暗中,记忆画面也就停留到这儿。
“如果纳奥米她真有心要利用你们,大可继续瞒着你们、或是利用你们将她救出地牢,但她尽说些难听的话,就是想将你们推离风暴的核心、不愿意连累你们。”培迪语重心长。
“如果被长老院知道你们和纳奥米有所牵连,那下场不是被判终身监禁、就是……”
深吸一口气,她试着缓和沉重的气氛。
“通常茧……也就是位于龙之谷外的结界,需要数名魔术士才能开启,所以你确实让长老院为之惊愕。但只要将威胁赶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就安心了,所以才急着想把你们送出谷,这也是他们一贯的手法。”培迪对着克劳福特等人说道。
克劳福特将纳奥米的记忆球紧紧握在手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球体的表面滚烫,就像隐藏在少女冰冷外表下、那颗炙热的心。
“应该还没客满吧?开回龙之谷的车,”克劳福特的双眼发亮,“这趟旅程还没结束。”
希伯来开心地拍手,突然发现他们之中少了一个人。
“你们有没有人看到那傻不愣登的小子啊?”
一片漆黑的地牢,纳奥米看着自己左右手的断肢,现在唯一完好的大概就是自己还拥有一只能哭泣的左眼,泪水沾湿整个面庞。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软弱爱哭了?胸口刺痛、彷彿有道无形的手掐着自己,让她连呼吸都痛苦万分。
狠狠伤害了自己的朋友,尖锐的话语就像是双面刃,自己的心也残破不堪。明明有了觉悟,亲手切断了一切羈绊,但为何此时此刻仍眷恋不已、痛苦不堪?
一想到再也回不去的过往,那些曾经幸福而单纯的时光便有如碎裂的玻璃,每个画面都让她血流不止。
“为什么哭?亏欠你的人是那些家伙,该哭的也是那些家伙才对。”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靠在牢门口,双手交叉于胸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纳奥米十分震惊。
“你难道不想报复他们吗?杀你父母、又把你害得那么悽惨,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只怕你的身躯腐朽、但灵魂却无法安息吧。不管是龙族人嘲笑的嘴脸,或是长老院污腐僵化的思想,全都让人厌恶、让人憎恨,血统不纯正有什么错?人类和龙族相爱又有什么错?屈服于多数暴力之下,造成多少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