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按着手指数着,克劳福特十分头痛,她得罪的家伙真不少,旅行时都做些什么去了?这样下去似乎会没完没了。
“等等,有没有你觉得嫌疑比较大、或是比较有权势的人?毕竟,要能进的了人鱼角并在里头设局的人,来头肯定不小。”
“那、应该是人类帝国的追兵或是龙族的家伙吧?”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线索反而放到最后才说……”“人类帝国应该就是卡蜜拉的事吧?但我不懂的是,龙族明明就是你血脉相连的族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也不至于到追杀啦!只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吧。”纳奥米的神情有些落寞,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你这辈子有做过什么让你后悔的事吗?”
“……最后悔的,大概是帮着养母做了很多残忍的事。”克劳福特伸直双腿,让身体得以舒展,“我是没人要的孤儿,若不顺着养母的话就会流落街头,因此,不管她的命令再残酷、再不合理,即使心中有所怨言我也不敢吭声。也因此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克劳福特看向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上似乎还可以看见血迹,不管怎么清洗都洗不去的污渍与血腥味,犯过的错、积聚在身上的罪恶,每夜每夜总是接连不断的恶梦……
“自从遇见你之后,我的恶梦就停止了,”克劳福特淡淡地笑了,“每天都很忙碌、精疲力竭的,晚上累到倒头就睡,连作梦的力气都没有。”
闭上双眼后的世界是一片漆黑,没有记忆、没有声音,彷彿刚出世的赤子孑然一身。
这种感觉有时是茫然、有时是寂寞,心情却也格外的平静,不再有亡灵来向他索命,不再有残酷血腥的画面跳到眼前,总算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杀人的感觉,真的很恶劣。”
砍杀老弱妇孺时意识到自己嘴角挂着笑容,在旁人眼中是自傲、是沉浸在杀戮与绝对优势的快感之中,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多么不安,握着剑的手是多么沉重,充满罪恶感,但现实却不容许他犹豫。
因此他能明白,纳奥米脸上的笑有多辛酸苦涩,用笑容掩饰自己的懦弱、让自己得以正视前方,然后在迈开走下去的步伐。
小时后养母便以宰杀小动物给他做练习,不杀光一屋子的小猫小狗前不能出来、也没有饭吃。不麻痺心灵、不压抑自己,根本就无法下手,更何况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个孩子,手中的武器只有一把小刀和木棒。
“事情会好转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管是挥之不去的恶梦、或是记忆中的阴影,都会散去的。你现在不就开始改变了吗?”纳奥米的脸上露出温柔诚挚的笑容,克劳福特凝视着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轻抚她的脸庞……
“轰”的一声,整个房间发出巨响并开始震动,两人吓得站了起来,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远方的墙壁应声倒下,如爆炸般的欢呼声夹杂的电音传进耳里……
“各位先生、各位美女,在座的各位贵宾!人鱼角一年一度的盛事即将为您展开,最现实残酷的生死格斗!想要一掷千金的大爷请赶快下注……”
圆形大理石制成的竞技场边坐满密密麻麻的观众,不时爆出如雷般的喝采与欢呼声,小丑装扮的主持人站在空中荡秋千上,随着气氛变换着姿势,整个竞技场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华丽的嘉年华会──一场黑暗而血腥的嘉年华。
“唔?那不是克劳福特吗?还有纳奥米小姐?他们怎么会在竞技场上……”吃着爆米花的泰伦尼不小心噎到。
“太太,请问你到底要不要下注?”
女侍的口气不太友善,不仅是因为泰伦尼恐怖的妆容,和其他尊贵的客人相比,他显得寒酸而怪异许多。身上华丽的礼服过于宽大,夸张的程度看起来比较像是戏服,而且没有任何珠宝或装饰品来显示他的品味克劳福特他们没多余的钱借饰品。
但使女侍态度恶劣最主要的原因,是泰伦尼咳出的爆米花全喷到了她的裙襬上。
“啊……我用我全部的财产押他们两个赢!”
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金币,女侍不以为然地接过那袋不起眼的一小搓赌金,挂在脖子上一台像是打字机的工具印出一张写着时间、下注金额、下注对象的小纸卡。
“赔率是一赔一百。”
“小姐,将财产压在那种新人身上,简直就是将钱往粪坑里扔嘛!”一旁的赌客搂着妓女笑道,“最被看好的是筋肉霸拳王,赔率一赔一,他可是蝉连五年的冠军;前佣兵团团长破斧潼恩赔率一赔五,杀人鬼是一赔七,就连最差的奥斯特曼农夫也有一赔三十。”
“什么?那克劳福特他们不是稳死的吗……!现在改注还来得及吗?”
卡蜜拉踹了泰伦尼一脚。就在观众兴奋的讨论、公主的怒气与诗人的哀嚎声中,嘉年华会开始了。
圆形的竞技场上站着不同的参赛者,年纪各不相同但各个杀气腾腾,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对方。
这场无差别竞技没有任何规则,只要以手中的兵器、用自身的力量使敌人“失去战斗能力”即可。就像观赏野兽搏斗一样,医护士与警卫在一旁戒备以防情况失控。众目睽睽之下,就连想逃跑都没办法。
“现在还有纸条提示吗?”看着面前不怀好意的敌人,克劳福特忍不住酸了一句。
“你还真会看场合开玩笑。”
纳奥米也觉得现在情况也些莫名其妙。房间的墙壁倏地敞开,紧接着是一场莫名其妙、无法避免的战斗。应该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不仅是她,还有克劳福特──一阵冷颤,她和克劳福特的关联是在“龙族”这层关系,所以幕后主使者是龙族的人吗……
“小妞,穿这么漂亮来战场上廝杀,只怕会脏了你漂亮的礼服,”光着上身、扛着巨斧的男人用色瞇瞇的眼神看着纳奥米,舔了舔上唇,“不如我先帮你撕开……”
他的眼神从头到脚扫视着纳奥米,猥褻的嘴脸让少女一阵恐惧,少年走到纳奥米面前,用不以为然的眼神反瞪回去。
“小子,你不知道这场决斗只能有一个胜利者吗?想当骑士我看你是跑错地方。不过,”男人看着克劳福特露出微笑,“你也颇有姿色,其实美少年我也不排斥……”
“好好跟在我身后。”如果可以,很希望她不用再使用那让她伤痕累累的魔法。
纳奥米诧异地看着克劳福特,随着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战斗也跟着开始。
克劳福特一个箭步上前、抽出身后的剑劈向口出恶言的大汉,两人的兵刃相交,激出火花,看起来势力相当、互不退让。
“好样的……敢和我破斧潼恩正面交锋的,你是最年轻的一个!”男人的上臂二头肌筋肉暴凸。
克劳福特皱着眉头避开对方喷出的口水,猛一抽身,施力过猛的潼恩瞬间往前扑倒,少年举剑准备往大汉的腿上一砍──
剑身陷入了潼恩厚实的手臂中,他竟然用自己的手来抵挡攻击,潼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克劳福特马上意识到处境的险恶,连忙放开握着剑柄的手,但巨斧已经击向了腹侧,少年飞了出去。
“克劳福特!”
纳奥米急着想赶到对方的身边察看伤势,一个穿着蕾丝洋装、抱着娃娃的女孩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长长的头发绑成双马尾、系上了鲜红色的缎带,瞇着眼对少女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小女孩脸上、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颜色各不相同,用粗黑的缝衣线串缝、甚至用订书针钉在身上,全身坑坑疤疤,模样十分凄惨。
“姐姐,我们来玩。”
“小妹妹对不起,姐姐必须赶去同伴那里……”
不理会对方,纳奥米跑过小女孩的身旁,突然一声巨响,一种机械运作的隆隆声响,她反射性地迅速远离那古怪的孩子,但大腿一阵刺痛,只见礼服连同左大腿被机器切开了一道伤口,血液、肌肉与组织的碎末不仅沾到了衣服上,也沾在对方的武器上……一把电锯。
“姐姐,我们来玩嘛。”
女孩睁开双眼,原本应该有眼球的地方却只剩两个又深又阴暗的窟窿,带着可怖的笑容慢慢走向纳奥米。
“哎呀,是血腥玛莉啊……没想到她也有参加这次的比赛,看来赌局还有变数……”
看台上的赌客忿忿地弹了一下手指。
“你说的血腥玛莉是……?”泰伦尼问道。
“那个女孩是个疯子。据说从前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但受到同儕欺负、排挤,在一次同伴的恶作剧中全身被火焚烧、双眼被掉下来的钢条给刺瞎;身体变得残破、最后连心灵也被扭曲了。她将从前欺负自己孩子们一个个杀掉,用他们身上的皮肤作为补偿自己的代价,即使是送到寄养家庭的孩子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就某方面来说,她是最可怕的对手……”
纳奥米看着自己伤口血肉模糊的模样,视觉上的震撼更胜痛觉。拿出匕首将碍事的长裙裁掉,用多余的布替自己包扎。对方虽然没有眼睛,但纳奥米可以想像她狂乱的眼神,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小疯子,受到禁錮的灵魂在悲鸣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