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竹林风声厉,枯叶飒飒声声泣。
“巫云,我想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稷羽双手紧握,沉声道,“如今我也拿不出多少金银,就给你三百两,也够你找个安生地居住了。”
“殿……陛下是让我走?”巫云语气沉闷,声音似乎比平常更为沙哑。
“是,我现在可以给你足够今后生活的金银珠宝,我们还是就此了断吧!”稷羽扬声道,语气尽是不耐烦,面色全然厌恶。
他曾以她为友,甚至他冒死去偷天水珠,都是为了她,可是现在,她太叫他失望了!
“西边有一支倭寇队伍自建一国,号称大越国,其国有一员名号白虎的猛将,刀法号称西部第一,以大刀为兵,速度与力皆不凡,能敌他者,陛下身边唯我一人。”巫云语气平淡,目光落在稷羽身上,对上他那含着深深厌恶神色的眸子,心底升起无尽悲凉,可她的面色却依旧平静。
“巫云,你在我心中就是一片乌云,天上的乌云!”稷羽咬牙说着,他不想看见她,她就非得找借口留下?
他拳头紧握,想起婉儿的死,想起眼前人满手的血腥,狠狠说道:“你若真是喜欢我,就该知道,我如今不想见你!你若心里还对我存了一丝的情意,那就离开,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她看着他在那里暴跳如雷,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后转身离去,步子间的艰难无人可察。
她本无万千情绪,却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掩藏自己忽然而生的万千情绪。
待她走出了屋子,稷羽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脑袋,一滴热泪落于纸上,哽咽唤道:“秋歌,我好想婉儿,好想你……”
他曾不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放在心上,不懂得珍惜的结果,自然是失去。可他觉得天实在是不公平,竟一下子叫他失去了那么多。
他以为他可以潇洒度日,不盼明天,于是他便失去了昔日肆意挥霍的生活,如今他也须得学着治理一个国家,过着他以前最为厌恶的生活;他以为他可以一直和秋歌做好哥们,永不分散,然而他失去了与秋歌玩笑争论的日子,如今他都无法得知自己何时才能与她相见,怕是相见之时非敌既陌路;他以为他可以把婉儿当做年少记忆中的那道白影,与她白头,最终他失去了与冰婉儿笑游京城的机会,如今只能回忆着万初镇的时光独自落泪,与她生死两岸隔。
是他太不珍惜了,所以老天爷才一下子收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吗?暴力与血腥……叫他先是失去了至亲的父母,后又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与最爱的人。
他若为王,定不要天下有血腥与暴力!
也许很幼稚,但这就是他此时此刻最真切最强烈的想法,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可是还有谁值得他在乎呢?陪着自己长大的小清子。他想将过去暂时放一放,他要平定战乱,然后找到小清子,予他荣华富贵!
他要变得强大,有能力保护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芸芸走在前面,脚下发出沙沙的叶碎声,秋歌怀着好奇跟在她身后,芸芸突然开口说道:“好几百年以前,我的主人,是凤凰神女朱雀。”
“朱雀?”秋歌讶然。
看见她一脸吃惊的模样,芸芸扬着小脸疑惑问道:“怎么?”
“没事儿,你继续说。”芸芸还不知道秋歌认识青鸾,更不知道她是多么厌恶那女人。
“朱雀,是个很聪明的人,我虽年纪小,但也看出来她本不该是毒辣之人……可是渐渐地,她失了本性,我认识的她,除了对我以外,从未给过其他人真正的温柔。”芸芸的手交替扶着两旁的柱子,灵活的跳来跳去避开地上的枯竹桩子。
“朱雀……很聪明?”秋歌心里觉得好笑,那朱雀连情绪都不会掩藏的人,何来聪明一说。
“嗯。”芸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朱雀真的很聪明,在五只上古凤凰中,她的脑袋绝对是排第一的。这都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可是,她不知为何变得歹毒起来,心性也渐渐变得冲动,易怒。”
“世间活了很久的人神仙妖魔,只要在这世间活过,那便都是有故事的人呐!”秋歌扬声说道,后又停住脚步背着手正经面容道,“芸芸,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吧!可否告诉我,你的故事。”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截然而止,芸芸也停了下来,一脸无所谓到底表情说道:“仆人,我是看你与凤凰一族有着莫大的联系,才对你说起朱雀,可我,并没有将我的故事告诉你的意思呀!”
“你个家伙!”秋歌叉着腰假装生气,嘟嘴指着芸芸正准备教训教训她,这时候竹林间忽然刮过一袭风。
察觉到这风的诡异,秋歌立马闭上嘴巴警觉的打量着周围一切。
风吹过,扬起一地枯萎竹叶,当枯叶落地之时,又有一道风从另一个方向刮过来。
“谁?快出来!别装神弄鬼吓唬本姑娘!”秋歌揉揉鼻子握紧了莫离剑,摆好姿势准备在幕后之人出现时便进攻,也算是做好了防守。
芸芸的反应却是扬起嘴角,提着裙摆站在竹林中央的空地之处,一脸兴奋的望着天空,开心大喊道:“族长,是你吗?娘亲,是你吗?”
秋歌收剑而立,站在一旁看着芸芸高一声低一声的唤着,未听到回答,芸芸又喊了起来:“我回来啦!族长,娘亲,朋友们,我回来啦!”
“我是芸芸,我回来啦——”她拖长声音一遍遍兴奋的喊着,又一道强劲的风刮来,扬起秋歌的发丝,只听得“啪”的一声,芸芸蹲在地上捂着半边脸。
对着虚无的空气,芸芸嘟起嘴泪汪汪说道:“我回来了,我……我怎么了——族长你还在生气么?为什么要打我呢?”
一个严肃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声响起,声音听起来沧桑无比:“你还有脸回来?你就是我们精灵一族的败类!”
听到这里,芸芸一下子愣住了,垂头低声道:“我,我当初本就没错,而且……我也失去了所有的法力,被囚禁在太阳园数百年——族长,还不能原谅我吗?”
“本没有错?你果然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又一声响亮的耳光,芸芸摔在地上,双目渐渐红了,眸子里泛着水光。
秋歌这才连忙起身去扶起了芸芸,对着虚无的空气道:“我与她认识时日也不多,我不知道……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才是的她心心恋着的你们这些亲人,如此责怪于她!”
“你又是谁?”苍老低沉的声音在秋歌耳边响起,她清楚的感觉到划过面颊的冷风,扬起了自己耳鬓处的发丝。
秋歌还未开口,那人又道:“丫头,我劝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别来干涉别人的事情!”
“她已认我为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秋歌牵住芸芸小小的手坚定说道。
“认你为主……好啊,好啊,这倒也是她赎罪的机会!”那声音似在自言自语,声音低的听不清。
身边环绕着她俩的翠竹的叶子发出飒飒的声音,听得那阵风似乎行远,芸芸连忙大声喊道:“族长,我娘亲呢?”
远远地,飘来一个虚幻飘渺的声音:“你犯下如此大错,你娘亲气极,在百年前已经大病而亡。”
“什么……”芸芸感觉到自己如同脊梁骨被抽去,瞬间失去了支撑,瘫坐在地,呢喃着,“娘亲……”
她低声细语的唤着“娘亲”,一声接一声,如同梦呓。
秋歌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芸芸,别伤心了……”
想安慰她,却找不到适合的话,绞尽脑汁也无法组织出优秀的语言来替她赶去悲伤,只有陪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轻声的呢喃,忽然变成了咆哮,麻木无表情的脸,突然布满了泪水。
芸芸站起身,手做喇叭状冲着竹林深处大声呼喊着“娘亲——”
泪水淌满了她可爱的脸颊,声音哽咽沙哑,在竹林里疯狂的转来转去,冲着那一棵棵青翠绿竹呼唤着一个已不存在的人。
“她走了吗?”稷羽抱着脑袋,烦躁无比。
刚进来的秋问安摇了摇头,叹气道:“巫云暗卫所言极是,那大越国的白虎将军,非巫云不可敌。”
“记得你上次提到过一个叫叶落的人,他不是挺厉害吗?可以叫他去的,至于这巫云,我不想看见她!”稷羽直起身子,紧握着毛笔,“咔擦”一声将其折断。
“非也。”秋问安走至他一旁,恭恭敬敬立着,“陛下所提的将士叶落,是乃白军师推荐之人,对此人,臣也是略知一二,并不清楚其实力,望陛下还是三思而后行。”
“白军师?那你把他给我请来,我想听听他怎么说。”稷羽虽不待见巫云,但是心里还是知道以大局为重。
门推开之时,进来的是一白袍男子,穿着高筒靴,手持墨色羽扇,鼻子下面一道浓密的一字胡。
脸且干净白嫩,更似女人面容,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白鸽。
“参加陛下。”白鸽随意弯腰行了个礼。
稷羽也不介意,快步走上前握住白鸽的手激动道:“白军师,你快告诉我,平定西边大越国,非得巫云莫属吗?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白鸽抽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稷羽连忙问:“那个叫叶落的人呢?”
白鸽愣了一下,接着又摇了摇头道:“叶落出剑虽有千斤力,却不及那白虎猛将,而且也不及巫云暗卫出剑的速度。若是要取下那猛将之首,只有让巫云暗卫,以快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