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已经逃离或正在逃离或准备逃离、有过念头要逃离某些地方的勇者们。你们或者成功了,或者没有成功,但无论如何也赞美你们,你们努力过;也愿你们一如既往地努力下去!
不速之客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天气:早上都阴沉沉的,无声无息地飘着毛毛雨,到处湿漉漉;中午雨脚暂歇,似乎有点明朗,风也比较大,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街道都比较干爽了,可是5点多天渐渐黑下来,毛毛雨又开始飞起来;半夜比较大,稍微有点淅淅沥沥的声响,还好也不扰人安眠。
源江这里地处南岭腹地,平均海拔在600米以上,稍北一点和湖南交界的山脉就是地图上一般都可见到的南岭,也是广东最高峰所在地,平均高度在1500米左右。这个山脉还是东西走向,俨然一座天然屏障,成了北下的冷气流和南上的暖气流的际遇交汇点。只要北风开始冷起来,这样的“冬梅雨”天气就出现了——这也是出现闻名全国的“粤北高速路冰冻”的根源。这样典型的冷冬天气是每年都有的,而且持续的时间长,往往是重阳之后就开始时不时有,要到来年的正月之后才比较少见了,而如果真要等到它绝迹,那是要清明之后了。这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只有非得强劲的北来的冷空气狂扫下来把南风赶走见不到太阳;而太阳一出来,就只有早晚比较凉快,中午还是可以达到20度左右:这就教人不会忘记,这不是江南的四五月梅雨天,还是在广东北部的秋冬天。
小城的人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候,也有他们应对的智慧:传统的骑楼条条街道都是,行人走路不打伞,走街串巷也基本淋不到这样的雨。他们常用的交通工具,摩托车和电动车,都安置了特制的、专用的长条行的雨伞;那长条型的雨伞可以把整个摩托车或电动车、甚至自行车从头遮到尾,就算尾座上带了人也是没任何问题:所以这样的天气他们出门也是不用打伞也不必穿雨披,仍然可以行走自如。
高敬鸿还是十几年前在这里常住过,对这些熟悉是熟悉,但是也没有怎么应对——或者也考虑到并不是常年住,所以他的同学阿李送的自行车没有装条形伞,他也懒得去装,但早上去送小天如上幼儿园就要淋雨了。他自己倒不怕,戴顶鸭舌帽遮下头发和眼镜就可以,就怕天如给淋着,所以他就给她穿有帽子的风衣,给她戴着帽子去,下了车就拿备好的毛巾先给她擦干再上楼。要是雨比较大点会打湿她的膝盖,他就叫她撑把伞——撑了伞单车就不好踩了,他就不踩了,推着她去,这样也可以避免她的小脚踩到湿地沾湿鞋袜,他自己被飘湿则没多大所谓,反正送完园回来第一时间换下外出的衣裤挂起即可。要是雨再大点,他的帽子不管用,那也只能打伞走路去了——那样的时候小天如往往还很开心可以走路。高敬鸿是怕她踩湿鞋子,所以一般是背她去,而如果她一定坚持要自己走,他就带着她走,一人撑把伞,给她穿上专门买的齐及膝盖的雨鞋,再准备多一双鞋子,去到班里叫古老师帮忙换上,下午再换上雨鞋穿回来。
除了送天如去幼儿园多少受点影响,这样的天气对高敬鸿也没有造成太多不便,反正他送人之后顶多是去买买菜,也一周就一两次而已(而其中一次是必定周末时带小孩去的),和一周去一次图书馆,更多的时间基本都是从幼儿园直接回家的,回去过他常规的居家生活:除了隔两天进行一次约一个小时的普拉提健身及之后的做清洁搞卫生外,其他时间就是看书看电影上网瞎逛和吃喝拉撒了,日子闲适又惬意——当然这是从正面说的,要是负面一点的角度看,他这样的生活其实是相当孤寂无聊的,而在外人看来还很懒散消极。他一个人一直呆到下午4点过才去接小孩,接了后直接回到父母家的高家殡葬用品店那吃过晚饭才回来,然后忙小孩的洗澡作业,安置好她睡下也差不多10点了,他再接着做自己的事情,一般也要到近12点才去休息。
很多人都蛮奇怪,一个人天天在家里呆一整天,都干些什么呀?
不知道的人说不知道的事,而当事人高敬鸿知道,他除了有时候发呆想想过去的一些事情,绝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不是闲着的,总有那么多的事情做,只是别人理解不到罢了。他也没必要解释,自己做自己的就是了。
一般人过这样的无拘无束的生活,还是许多人眼中的好吃好睡,本来是很容易胖的,不过高敬鸿是不单只没有胖半斤,还瘦了几斤。这个和他坚持做普拉提有关,毕竟那是消耗体力的活动,还是空腹进行,减肥的良方。不过他以前也做,也没有见瘦,所以相比过去应该更是跟饮食有关吧。他中午自己吃还吃得比较饱点,晚上在父母家,他都是只吃一小碗饭——一个一米七几的大汉,晚饭只吃一碗米饭,那就是全碗都是热量也不可能肥哪里去。所以他还会吃点夜宵,就在小孩睡后,10点多11点,肚子空的时候就找点干粮填补一下,不饿就什么都不吃了。所以他长日都是处于半温饱的状态,不可能胖到那里去。
早上8点前把小孩送走后,因为是要回来做一个小时左右的普拉提,所以高敬鸿特意都不会安排同一天去买菜或上图书馆,就直接回家来,不过8点十几分。
回来照例是先喝半杯温水,再换了衣服,穿上宽松舒适的棉质居家服,再次小便干净,打开手机放起音乐,铺上垫子盘腿坐上去,开始闭目宁神。两三分钟后是开始肌体韧带的拉伸,十分钟左右后才开始力量的训练。训练的强度从低到高,会有微微的出汗。当他正进行平板支撑到一半时,竟然有敲门声响起。
高敬鸿想不到会有谁这个时候来找,估计是走错门的,所以没有打算搭理,继续支撑着,直到几分钟后这个动作做完,而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他这才弹跳起来,踶了拖鞋走去。
门口站的是个女人,只一眼,高敬鸿便断定自己不认识,也懒得多问,接着便要关门。女人上前一步推住门,斜头看着他。
高敬鸿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你。”
女人笑,蛮有点意味地:“可我认识你,高敬鸿。”
被自己不认识的人认识并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尤其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相互间基本都认识的小县城,而就算彼此是不认识的,但是往往是说起另外某个人,原来又是双方都认识的,于是,这个两人也很快就熟识起来:这就是小地方的人际互动。
名字都叫出来了,显然女人说的认识不会有假了,所以高敬鸿也不再扭捏什么了,淡然的很直接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女人掠掠额前的短发,耸耸肩,“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做操——我知道你现在正在做操。”
不懂的人,包括可爱的小天如,都认为他练普拉提是“做操”,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什么是普拉提。高敬鸿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顺着她的话说:“没有什么好看的。”仍要关门,却被女人使劲一推。门被推得更开一点,她钻这个空子就挤了进来。
高敬鸿无语地啧了一小声,拉上门进来。女人往里走几步看到垫子,笑了:“垫子还在那!我以为你做完了呢——我需要换鞋吗?”
高敬鸿径直走回去坐在垫子上,只得再次闭目宁神把思绪集中回来接着做。
女人讪讪地,自言自语,“还是换吧,省得踩脏你的地,难搞卫生。”她熟门熟路地把手提包往矮柜头一搁回到玄关拉开镶进墙体里的鞋柜,提了双女式的薄棉拖换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这时高敬鸿已经躺着进行余下的动作了:他双脚并紧只右脚背侧面和右手肘直角着地侧挺举全身,左手紧贴身体左侧,一动不动地钉在垫子上,眼睛柔柔地闭着。
女人就站在单人沙发边,双手相握,眼不错珠地看着,并随着他牙关的越咬越紧相握的双手也越抓越紧。
高敬鸿的牙关越咬越紧,直到额角青筋暴突,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他才仰躺回垫子,喘着粗气稍作休整,接着做左侧手肘挺举。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只在做完一个动作休整的时候才会张开一下,动作开始,调整好了姿势则又闭上了。
女人看到他的眼睛是那么自然地闭上,就比较自如了,缓缓地就靠着沙发扶手半坐着,突然想起什么,就轻轻地去提包那掏出手机,悄悄地开了录像,调好角度搁在茶几上。当看到他仰躺垫子上,双脚垂直落地,缓缓挺起胯部,腰部悬空,上身只头部和双肩着地。随着他呼吸的粗重,他的胯部高高拱起,耻骨朝天,同时,他的宽松的裤裆慢慢地开始撑起,裤子下边挺起,把裤裆撑成一个半尺高的小帐蓬。
女人脸红耳赤,呼吸也不自然起来。她舔一下下唇,滑到沙发上坐了,双腿交叉翘起二郎腿,大腿根部死死地夹紧。
高敬鸿做完这个动作,复平躺在垫子上,大摆式放松。随着他呼吸的平缓,他的下体也渐渐地回复。然后他再拱起颈部,头顶百慧穴着地,喉结朝天。女人看着,渐渐地,也放松了双腿。当他躺在垫子上一动不动彻底放松的时候,她赶紧拿回手机关掉录像,随手搁在桌子上,等着高敬鸿坐起来。看到他终于缓缓翘起上半身坐起来,她笑笑地说:“终于做完了哦。”
听到声音,高敬鸿转过头来看她,似乎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存在,愣了一下,又回过头去,四肢拍拍放松刚刚拉紧过的肌肉,还轻揉了会眼睛才站起来,搭了拖鞋,拉了搁电视柜那放满了水杯的小桌上的褐色毛巾,往冷巷走,进了第一个门。
女人跟过去,见是个卫生间,他正在洗手盆的水龙头下揉搓毛巾,便自告奋勇地:“要擦垫子吗?我来帮你,你休息一下吧?”说着就要进来。
高敬鸿诧异地转头看看她,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步骤?但是也很自然地拒绝了:“不用。”说着就拧干了毛巾甩着出来。
女人闪一边让他先出,看看他是蹲在地上在擦垫子,便没有过去,而是进了卫生间,拿了挂在墙上的扫帚和垃圾铲出来,很自然地就开始在厅里扫地。
高敬鸿擦好了后把垫子抬起来晾在电子琴前边的转椅上,顺便把这个椅子也擦了个遍,转头见到提着垃圾铲边扫地边接垃圾的女人,非常不解。
没等他的疑问出口,女人赶忙说:“那个———我扫地,扫完也我来拖,嗯,你就擦家具吧,擦完就喝水休息下去洗澡?”
高敬鸿往卫生间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住,看着她:“你是谁?究竟是来干吗的?”
女人很不自在,急急地扫开去,讷讷地:“我不说了吗?我来看你做操,帮你做下卫生,你好快点去洗澡。看你都汗湿了衣服,这么冷的天,很容易着凉的。”
看她不愿意答,高敬鸿也没有多问,就去清了毛巾擦家具,先从房间擦出来。女人不和他面对,看到他出来厅里便闪进卫生间去拿拖把了。他擦完,清干净毛巾出来,女人已经在拖地了,他喝了点温水便往冷巷尽头的主人房去,直接去了里边的卫生间。
不一会女人出现在主房卫生间门口,问:“主人房也拖一下吧?”
高敬鸿正在洗头,闻言便说:“随便。”
女人便把主人房也拖了个遍,等里边水声关住的时候,她也拖好了,撤到这边卫生间来清洗拖把,顺便还冲洗了下卫生间的地板。
等她忙完出来的时候,高敬鸿已经换好了较厚的休闲衣裤,坐在她刚才坐的单人沙发上拿着他的手机关音乐。
女人有点局促,从冷巷走出来:“那个,你操也做完了,卫生也搞好了,我走了。”说完不安地过来拿了她的手机,略站一站。
高敬鸿知道她有话说,只是不想去挖,便双手抱胸斜上看着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把手机抱在胸前,看他一眼,急急往门口去了,然后是鞋柜开关声、大门开关声。高敬鸿没有去看,这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就这样来了又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过了好一会,约莫是运动后的近一个小时,他才起身去厨房,把头天煲的粥拿出来放微波炉热了吃,然后开电脑放了音乐开始浏览网页,该干吗还干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