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这下憋不住了,不就是件事吗,有什么好怕的,便豪气道:“什么事?”
“现下还未想好,来日再说。”左洛道,心里闪过一丝算计。
“……”阿骨听罢,又很想呼自己那么一大耳巴子,怎么就是这么沉不住气呢。不过她已经琢磨好了,只要不伤天,不害理就行。
所幸左洛虽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但还算是个君子,而且也没有阿骨想的那般柔弱,搬酒拿杯什么的,俱是他一人出的力。倒让阿骨坐的又几分惴惴不安。
约摸是将要入暮了,太阳斜斜倚着山头,连带着那片红霞笼了青天,隐约还能见着几点星子,虽不比大漠里的亮,但还算好看。
阿骨懒懒倚着青石,手捧着壶酒,仰头便灌入,没有预料里的甘甜,反倒是极辣,不由苦了脸:“这酒太烈了!”
“我这只有烈酒,你可喝得?”
“当然喝得!”阿骨顶了一嘴,将那酒壶里的酒一并灌入喉了,只觉浑身火烧火燎一般,暖和极了。便觉得这酒也没有多烈了,又探出手饮了一壶,如此反复。
那左洛看着阿骨一壶接着一壶,也不加阻拦,只是那样看着,而他杯里的酒却一滴未碰。
许久,阿骨终于将那最后一壶酒里的酒喝尽,倒转壶身,竟滴不出半滴来。略有不满,猛的将酒壶摔在地上,一声破碎。
“喂!怪人,你知道不,我这年过的多狼狈!”她忽然匍在桌上,伸出一只手指,对着左洛指了指。
“说吧,我听着。”左洛微眯着眸子,浅声道。
阿骨听罢,嘴瘪了瘪,一副将哭欲哭的模样,却还是没有落下几滴泪珠。她只是嘶哑的说道:“我阿骨!好不容易才看上这个一个人,结果那人还看不上我!”
“我哪不好了!我不就是没有人家温婉没有人家才华绝艳没有人家楚楚动人吗!什么弱女子,我阿骨也是个女的!就算是刚强了些!我阿骨也是个女的!”阿骨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委屈一并倒出来,她眯着眸子大拍一下桌子,话语含糊不清却极大声。
“我阿骨再也不会喜欢人了!再也不会!”
阿骨骂了许久,左洛只听清了这最后的一句话,眸子终于有些波动,再也不会喜欢人了?当真?
那夜阿骨闹了许久的酒疯,左洛只默默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叫她喝烈酒后,认命的收拾了被她弄乱的地方,还在外睡了一夜,虽说是夜里不热,但虫子还是极多的,这可真苦了左洛,整夜便被虫子给打搅,竟没有睡上半刻。
而阿骨却一觉睡到天亮,好生惬意。
阿骨起来时,已是正午,忽想起昨夜喝醉之事,然后便是一阵头疼,觉着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番思忖未果,她索性也就不想了,抬腿下了床,便看见左洛一早就坐在那青石上,忽然知道那件要紧事是什么了。
她酒后一向癲了些,昨晚会不会也做了些什么奇怪的事……
正当阿骨烦恼着,左洛却先发现了她,只微微一笑:“醒了,昨晚可闹的厉害,当怪在下还是太高估你的酒德了。”
“额咳咳咳……”阿骨无所辩驳,只尴尬咳了几声。
“也罢,既已醒了,便拾掇拾掇行装吧。”左洛不再取笑阿骨,只莞尔道。
而阿骨听了很是不解,自己就算闹了闹损了他些许东西,也不至于将自己赶出这里吧。想到这心下也有些底气,便站在那里,一步不挪。
左洛见着觉得好笑,便出言道:“你昨个可是让在下娶了你,怎的今个要反悔,只怕反悔也不可了,那白纸黑字可是写的清清楚楚。”他顿了顿,看了眼呆住的阿骨,又道,“昨夜你已写了信托那马儿带去你爹娘那,我看过了,写的情真意切,想来二老不会反对。”
“什么!”阿骨终于回过神,“你莫骗我!”
左洛偏头一笑,甚是无辜:“婚姻岂是儿戏,怎会骗你?”
“明知不是儿戏,你怎还应了?”她咬了咬牙,凤眸眯起。
“郎有情妾有意,如何不能嫁娶?”左洛只挑眉道,趁着阿骨还未反应过来,连连将她揽在怀里,喃喃道,“左右你的行装也不多,现在便走吧。”
说完他便起身,大步走出修竹林,似乎就打算着把阿骨这样带走。
阿骨只觉身子凌空起来,猛的回神,抬头只看到左洛的侧脸,才知晓自己是被他抱着。看他走的这么稳,原来力气还是蛮大的。
阿骨心里暗暗嘀咕,又细细一想,不对啊,这个时候想这些作甚!猛的挣扎起来,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说着:“你快放我下来!否则我乱箭射死你!”
左洛脚步一顿,忽又抬腿,只落下一句,阿骨便没了声音。
“你不会食言吧。”
当然不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骨在心里默默道着。
不知不觉出了竹林,碎柳流水闯入眸中,阿骨心里颇为怅然,本以为今生能断了念想,不料旧景伤情,又生生想起那许岸的模样,但横竖要嫁于左洛,虽说是个怪人,但不算太坏。既已许诺,便不能违,再者道,她并没有多讨厌左洛。
相敬如宾兴许不难做来,如此一想,阿骨也就认了。
左洛见阿骨脸色缓和,不由也松了口气,绕到一小桥边,远远见那辆华丽马车,脚尖一点,轻飘飘的钻了进去。
倚在马车边的是一名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倒是极俊秀。
他觉着一阵风往面前掠过,便知晓是左洛,便翻身上车,马鞭一甩。
那四马并驱的华丽马车先是一个摇晃,便平稳往江南外驰去。马蹄在湿润的泥里踩出一个个印子,有时无意辗在飞落的花上,便溅出了些许汁液,将潮潮的虚空酝了些清香。
阿骨安稳落在车内里,一张嘴愣是合不上去。她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个弱不禁风的怪人居然有那样好的身手吗?
偷偷瞄了他一眼,忽然为刚才自己威胁他的事感到后怕,这怪人太狡诈了,幸好自己没有动手,否则到头来是自己吃苦头。
左洛瞧着阿骨小脸一会白一会绿的,觉得很有意思。撩起帘幕一角,见已经要离了江南,淡淡道:“要出江南了,有什么话?”
“是么?”阿骨一愣,将脑里的东西一股给忘了,也撩起帘幕,见那江南小镇的确是越来越模糊了,忽想起自己当初离开江南时,也是见它这般模糊模样的。
幽幽一叹,放下帘幕,仰头盯着车顶,有些无力道:“这是我第四次来江南,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嗯,我想也是。”左洛微皱了眉,片刻后又收敛起脸上的黯色,“我姓君名洛。”
“君洛,这名字好听。”阿骨懒懒回道,只不过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没多想。
“字业左,微服私访时,皆以左洛为姓名。”左洛继续说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
“姓君名洛,字业左,你爹娘挺会取名字的啊,我记着当今天子也是姓君的,你……”阿骨忽然顿住,目光立马看向一旁笑着的左洛,颤颤的伸出一根手指,“你是!”
“朕还以为朕的百姓连朕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所幸还是记着的,甚是宽慰。”左洛轻轻拿开横在他面前的手指,笑道。
“你你你!”阿骨像被火烧一般的缩回手,断断续续竟不知怎么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憋了许久居然冒出一句,“你骗人!”
似乎没料到阿骨憋了许久竟说了这句,左洛有些茫然,片刻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过了许久,见着阿骨的脸已然黑的不成模样,才艰难的收起笑意:“这可是大罪,我如何敢骗你。”
“那好端端的皇帝不在皇宫在这里作甚?”阿骨反问,愣是咬定他不是皇帝。
“朕在微服私访。”左洛干咳两声,淡然说出这话。
“如此……那你拐我进宫作甚!”
“是你要朕娶你。”
“这……醉后胡言当什么真!”
“朕只知酒后吐真言。”
“……你,你赢了。”
朝着京都去的马车内的争执终于停了,只剩下车轱辘在不停的转着,转着,有些迫不及待地往那红墙金瓦的皇宫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