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王退去后,少羽看着天明,想起了之前天明用火让苍狼王退却的场景,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天明转头,正好看见少羽拿着就递给他。
“你们看!”
脚步声传来,清歌掀开车帘,茫茫的迷雾中出现了点点亮光。
一个女孩举着灯笼,越走越近。她栗色的长发梳着一个漂亮的飞仙髻,眼如星辰,眉目如画,耳朵上戴着一对耳环,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蓉姐姐现在正在救治一位重病人,所以让我来代她迎接各位。请诸位大哥前辈恕罪。”
范增道:“原来是墨家的朋友,太好了。”
“我姓高名月,大家可以叫我月儿。”
清歌瞌眼,高月?那个燕国公主?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出自己,毕竟她们见面是在几年前。几年,足以发生很多事了。
项梁笑道:“几年没有来医庄,蓉姑娘居然又多出这么个水灵的妹妹。”
马车顶上,天明问少羽:“喂,这个月儿是什么人啊?那个蓉姑娘又是干什么的?”
少羽转身:“你打听这么仔细干什么?”
众人下了马车,高月走在前面引路,清歌就跟在高月的身边,好像这里她无比熟悉一般,来到了一座桥上。桥边停着两只小船。雾气太大,没有人看见清歌后背衣衫上那片刺目的鲜红。
少羽边走边给天明解释道:“墨家是诸子百家中最仗义的门派。墨家祖师爷与我们楚家有多年的交情。”
高月牵起清歌的手,跳上小船后对着清歌笑了笑,凑近清歌悄悄说道:“寒薇姐姐,我可是认出你了哦~”
清歌一愣,笑着摸了摸高月的头。
清歌、天明、少羽、高月、盖聂和两个项家的人坐一只船,其他的人坐另一只船。
少羽继续说道:“在反抗秦国的阵营中,墨家和我们家族也是最坚决的两个。镜湖医庄,这是墨家的一个秘密据点。如果没有墨家弟子的指引,一般人根本无法找到。现在秦国搜查的很严,大家都很小心。这里,还住着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她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可她却是墨家最有名的神医。我们就是要请她为盖先生疗伤。她复姓端木,单名一个蓉字。”
天明明显是听错了,睁大了眼睛,心想:“一个聋子,居然还是神医?真好玩!”
项梁伸了个懒腰:“天快亮了,这一夜终于可以过去了。”
少羽继续给天明说道:“月姑娘虽然年幼,可她是端木姑娘的得力帮手,也是了不起的女孩子。”
清歌被高月拉起来,看着她打开灯笼的盖子,放出里面的萤火虫。
风吹起两人的头发,衣衫也随风而动着。天明看着高月,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来。
萤火虫从关着它们的灯笼中飞出,却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全都环绕在清歌的周围,不肯离去。
萤火虫发出的光,映照着清歌衣衫的白色,却让清歌的眼眸缓缓黯淡,这般美好的希望,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清歌闭上眼睛,萤火虫才渐渐散去。
少羽想:“墨家真是一个神奇的门派,这里到处充满着奇妙的东西。”
木桨拨开水面,船缓缓前行。高月道:“快了,前面就到了。”
太阳终于升起,眼前的雾气也是悄然散尽。
众人都来到了医庄门口。
天明看着医庄门口的木牌上面写的字,犯了难:“这上面的字,我怎么都不认识啊?”
少羽给天明解说道:“这是以前燕国的文字,自从秦国要统一文字,已经禁止使用了。不过在这里,根本不用理什么秦国的法律。”
“这上面写着什么?”
“这是端木蓉姑娘定下的医庄规矩,叫做‘三不救’”
天明更加不解:“‘三不救’?”
高月在一旁笑了起来:“蓉姐姐她医术高明,但是有三种人她是绝对不会医治的。第一,秦国的人不救;第二,姓盖的人不救;第三嘛,就是因逞凶斗狠而比剑受伤的人不救!”
清歌默,端木蓉,你怕是已经违背了你师父的嘱托了吧。医者仁心,应守护天下人。难道秦国的平民不是天下人么?姓盖的人就不是天下人么?你宁可救墨家的一条狗,也绝不救秦国的人?墨家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墨家,呵。
“这是什么怪规矩啊!”
少羽一手搭上天明的肩:“呵,反正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记住就是了。”
高月领着众人进了医庄,见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站在那里等着。
“蓉姐姐。”
“月儿,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你两天两夜都没睡,怎么不休息下呢?”
“蓉姑娘。”项家的人的声音零散地响起。
端木蓉冷淡地道:“嗯,好久不见。”
忽然看见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孩儿:“这个小孩是谁啊?”
项梁道:“他叫天明,是少羽的朋友。”
“哦,那这个呢?”这个在月儿身旁的女子,怎么有几分眼熟呢?
高月问:“蓉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几年前救的那个白衣服的不会说话的姐姐吗?”
“记得。她是……”端木蓉忽然瞥见了清歌身上的那块玉佩。
瞳孔微微一缩,这块玉佩是墨家隐藏统领墨岚的!她和墨岚是什么关系?
高月接着道:“她就是寒薇姐姐啊!”
“好久不见。”
清歌点点头,是有许久了吧,几年了,许多事足以发生。
天明看着端木蓉,想到:“这个人就是月儿的姐姐啊,月儿那么讨人喜欢,这个家伙怎么老是板着脸,好像谁欠了她钱似的。原来以为范老头那张脸已经够死板的,谁知道这个家伙比范老头还厉害。”
端木蓉走到被他们抬进来的盖聂边上:“这个病人是怎么回事啊?”
少羽答道:“这次我们村庄遭受秦国鹰爪攻击,幸好这位前辈出手相助击退强敌。不过前辈也因此受了重伤,所以从来请医仙蓉姑娘救治。”
端木蓉看了一会儿盖聂,头也不回:“我这里三不救梁叔应该知道吧?”
“知道。”
“你可看到过有过例外吗?”
“呃……这个……”项梁支支吾吾的。
端木蓉继续问道:“这个人是不是用剑的?”
“这个……”
少羽有些急了,问道:“蓉姑娘何以断定他是用剑的?”
“此人的手以及手臂上的肌肉、骨骼都是长年练剑之后才会有的特点。这个人非但用剑,而且还是一个好手。”
少羽解释道:“这位前辈是为了救楚家才身受重伤的!”
端木蓉听了,嘴角微微上扬,哼了一声:“又在撒谎。你们其他人身上都是淤青,并无剑伤,看见袭击楚家的敌人用的是钝器而非利器。这个人身上没有一处淤青,却有二三十处各种利器的伤痕。如果他因为救你们而受的伤,我可以治疗。可惜,他身上的伤都是在此之前受的。”
一席话,众人除了清歌外目瞪口呆。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吃惊。
“把人抬出去吧。”
少羽叫道:“等一等!墨家巨子提倡兼爱天下,六国豪杰莫不景仰。蓉姑娘身为墨家弟子,难道见死不救?”
清歌垂眸,就是如此啊。三不救,多少明显,可惜你们看不出来。
“月儿,送各位大哥出去。”
“嗯。”
少羽情急之下叫出了盖聂的姓氏:“蓉姑娘!请你无论如何要救救盖先生!他的确是用剑之人,但不是为了比剑,而是为了与秦军作战!”
天明也是喊道:“医生救人是天经地义!偏偏你这个怪女人,定出那么多的臭规矩!这个不救那个不救,我看你的三不救改成一条就可以了:活的不救!那不就更简单啦!”
端木蓉的面色冷了下来:“我还有其他病人,你们可以滚了。”
“世上居然还有你这种怪女人!我,我拆了你的破木牌!”
看着天明往门外走去,端木蓉的眼里竟出现了丝丝笑意。
门刚打开,天明就被来人掐住了脖子:“在墨家的地盘上可不能杀人放火哟!”
清歌抬眼,然后垂眸。是之前在残月谷的那个老人,他不会伤害天明的,如此,让这小子吸取教训也好。
而其他人都拔出了武器:“什么人!”
端木蓉指尖出现点点银光,银针飞出,打落了众人手中的武器:“在墨门撒野,你们的胆子倒还是不小啊!”
高月看清来人,眉眼弯弯:“班老头,是你啊!”
班大师掐着天明就走了进来,走到项梁身边。
项梁拱手道:“班大师,这个孩子是楚家的朋友,年少无知,您老人家不用跟他生气。多多恕罪,请赶快放了他吧。”
班大师笑道:“我想楚家也没有这样的愣头小子。你们交这么冒失的朋友,实在有点危险呐。”说着便松开了天明。
天明刚落地就朝着班大师冲了过去:“老头你说什么!”
少羽捉住了他:“天明!”
班大师看着众人道:“蓉姑娘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走吧,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把你们一个个抬出去?”
范增道:“得罪了,我们告辞。少羽,走。”
少羽一挥手:“走!”
清歌抿唇,背后鲜红刺目,范围又扩大了些许,最中心的鲜红之色已然扩出黑色。天明几人走在前面,根本没有人发现清歌不在。
少羽对着天明说:“天明,不用担心。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其它医生能给盖先生治好这个伤。”
班大师看着没有移动半步的清歌道:“怎么,你还想赖在这里?还是要我这个老头子把你抬出去?”
众人顿时止住脚步,回头看着清歌,一时间议论纷纷。
“你说这个姑娘是不是不想走啊?”
“谁知道呢,也许是她有事吧。”
“可是她一个小孩会有什么事啊?”
“说得也是哦,也许人家就想赖在这里也不一定呢!”
清歌面色有些苍白,却仍旧镇定自若。可天明很生气:“不许你们这样说寒薇姐!”
少羽也是道:“不要随便议论人家姑娘!寒薇姑娘也许有难言之隐呢?”
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人问了出来:“可她一个小孩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高月在一旁,听了班大师的话看向清歌。却眼尖地看见清歌背后那刺目的正在扩大的那抹鲜红,还有那抹隐隐的黑色,于是掩嘴惊呼道:“寒薇姐姐!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啊!”
清歌摇摇头,刚想告诉高月她没事,脑袋却是一阵眩晕,没有拔出剑,只是用剑还有剑鞘撑着底面,好不容易才站稳。高月赶紧过来扶着她。清歌抿唇,她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么?
端木蓉走过来,点了清歌的几个穴位为清歌止住了血液流失:“你的伤势很严重,刺伤的你武器上有毒,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若不是你的体质抑制了毒发的速度,恐怕你现在已是一抹幽魂。”
一席话,替众人解释了清歌为什么不动的原因,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动不了。一时间,议论清歌的人们面上都有些惭愧,尤其是之前那个质疑少羽的人。
因为之前天明几人因为清歌停下脚步的原因,担架上的渊虹摔了下来,露出了字迹。
端木蓉道:“把病人还有这个小孩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说完,就带着清歌进了屋子,关上门。
几人都很是不解。
班大师道:“蓉姑娘已经说了把人留下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来抬人?”
等他们把盖聂抬进去以后,班大师拿出传信朱雀。
传信朱雀缓缓展翅,飞了出去。班大师道:“我已经和墨家主人传信了,他收到后会和你们在老地方见面。”
少羽跳上船,拱手道:“好吧,我们又该上路了。各位,后会有期了。”
天明还是抬着头,望着传信朱雀消失的方向。
忽然,一颗石子砸中了天明的后脑勺,天明转身。
少羽喊道:“大哥要走了,也不告别一下!”
“告别?”天明转身,寻石子去了。
少羽无奈地摊了摊手,转身坐好。一颗石子却用力地打上了头。
少羽扭身,天明在岸上对他做着鬼脸。高月挥着手。
接着,这两人又用石头打起来了……
高月掩嘴轻笑,然后举起手对着少羽挥了挥。
等少羽他们走后,天明拍了一下班大师的肩膀。
“干什么,小子?”
天明笑得一脸讨好:“哎老头,那种木头鸟你还有吗?”
班大师吹胡子瞪眼:“什么老头老头的,木头鸟和你有什么关系?”
“也给我玩玩儿吧!”
班大师举起那只机关手,动了动:“不、行!”说完就走。
忽然,班大师走不动路了。因为天明抱着班大师的腿:“那只木头鸟你就给我玩玩吧!”
班大师踢着天明抱着的腿:“小子,放开我!”
天明死拽着不放:“答应我吧,求求你了~”
班大师继续吹胡子瞪眼:“你以为耍无赖的人我没有碰到过吗?如果借给你的话,我那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
结果,班大师还是经不住天明的死缠烂打。
传信朱雀在天空中飞啊飞,然后……冲破窗户,飞进了端木蓉给盖聂疗伤的屋里。
端木蓉冷着脸推开门:“我和月儿正在替你大叔疗伤,他的伤势很重。如果我再听到一点儿扰乱心神的声音,你就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听明白了没有?”
天明一个劲儿地点头:“嗯,嗯。”
端木蓉关上了门,继续为盖聂疗伤。
高月用一小块布,为盖聂擦着额头上出的汗。
然后用手碰了碰渊虹的剑柄,端木蓉在一旁净手。
“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们了。你每次出去,我就会睡不着觉,即使入睡也经常被噩梦惊醒。我们的女儿常常哭着要爸爸。”
“真是啰嗦的女人!”
莫名的,高月想起了这段记忆。记忆中,她的母亲坐在地上哭泣,她的父亲甩开了母亲拽着父亲的手,走了。
母亲对她说:“不要怪你的父亲。”可是,要她怎么不怪?高月陷入沉思。
在天明的记忆中,自从那次火灾以后,他的生活最多的内容就是颠沛流离。没有居所,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在医庄的时间虽然很短,然而这里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虽然一向满不在乎的他并没有去想,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
而在清歌的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在鬼谷的日子和现在。只是她知道,在这样的乱世,这样轻松的日子根本不属于她。不论何时,她都不敢真正的放松,因为她的身份注定了有许多的人想要她死。就因为如此,她注定了不会那般随心所欲,随性而活。
入过地狱,方知天上美好,跌落云端,才知云上生活如仙,好在还有念想。可若是从云端跌落,再次爬上云端,接着坠入地狱呢?失而复得,才知拥有的珍贵。可若是失而复得再继续失去呢?我已经不敢再去幻想了。因为幻想破灭时,等待我的是更加残酷的生不如死。——莫淸歌